林漁恭恭敬敬得行了個禮。
仿佛是隔着時空朝着記憶裡那位慈祥的長輩說出遲來的一句。
請祖父安!
黎老根還沒有被個小輩這麼鄭重對待過,他一個鄉下老頭子,這禮,行的有點……當初他和老婆子去女兒家,見第一面的時候也沒這麼……
反正他在村裡是沒碰到過,隻在縣城裡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裡看到,一時間竟愣了愣,反應過來忙局促道。
“好,好,好,孩子你站我身後來。”
是個守禮的,春娘說得對,經曆了錢家那檔子事情後,大徹大悟,跟之前見面時也截然不同了。
看着……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當時春娘回娘家說起家裡收留了個逃難過來的小姑娘,挺可憐的,想給她留個籍,最好的辦法就是結親。
那時候春娘的大兒子顧清河剛被強征入伍沒多久,一家子還望着他歸來,就商量着把小姑娘的籍契落在了他的頭上,這個辦法不失為兩全其美。
哪會想到顧清河回不來呢?
黎老根不知不覺中又想到了那可憐的大外孫,又聯想到春娘這一家子的孤兒寡母,心生悲涼之意。
然而悲戚之情很快就被院外的哭鬧聲打斷。
黎大先是被春娘掄刀撲來吓破了膽,這會兒面對老父親瞬間就有了底氣般,指着春娘,“爹你看到了吧,是她黎春兒惹出的事兒……”
“是啊爹,她還敢拿刀了,這樣的女人就該讓族老們好好收拾收拾。”黎老三被吓尿了褲子,被村裡圍觀的人都看遍了,這回是丢臉丢大了。
他縮在自家婆娘身後,捂着褲子,人是慫,但臉上的憤怒卻一點不減,成功将丢臉的怒氣集中到春娘身上,煽風點火一點不落,典型的窩裡橫。
一提到黎家族老,黎春兒的臉色就白了白,握着刀的手微微顫了顫,黎老大和黎老三自以為找到了她的弱點,更加猖狂。
“爹,你也是當過族老的人,你不能偏私啊,都說長兄為父,長嫂如母,她今天敢對着我們這些兄長們掄刀子,兇悍還不孝……”
“這樣的人就該逐出族譜!”
聽着這兩兄弟就跟演雙簧似的往春娘身上加罪名,剩下的兩個妯娌也不甘示弱,把春娘欠錢的事情又添油加醋地說給周邊的村民聽。
“當初她家顧大沒了家裡出了事兒哪一樣不是我們當兄嫂弟媳的過去幫忙的,現在是硬氣了,有錢不還不說,還要拿刀砍我們,真是狼心狗肺……”
當真是好大一出戲。
林漁站在一邊看着春娘的眼眶越來越紅,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手都顫抖着握不住柴刀了,走過去把刀給拿下來,低聲,“阿娘!”
人言可畏,林漁可以不在乎,但她看得出來春娘是在乎的,這些人随随便便的一句話很有可能就是壓死春娘的最後一根稻草。
眼看着話題對春娘越來越不利,林漁準備出手,卻見黎老根掄起旁邊的拐杖朝門口砸去,動靜大,也驚得說三道四的人一時間都住了嘴。
“我問你們,她欠了你們什麼?”這是黎老根剛才問兩個兒媳婦的話,隻是被兩個兒媳狡猾地帶偏的話題。
情緒一激動,黎老根就捂着胸口咳嗽起來,林漁快步走到他身後替他拍着後背,她會一些手法,拍背的方式和力道能緩解黎老根的難受。
黎老根果然舒服了一些,拍拍林漁放在肩膀上的手,輕聲,“小丫頭,别怕啊!”
前一秒還氣得砸拐杖,這一刻卻輕聲安慰林漁,林漁心裡一暖,也便順了老人的心意,低低“嗯”了一聲。
黎老根脾氣一上來也确實有了一家之主的氣勢,他指着小兒媳婦兒,“你說春娘借你錢了,你把借據拿出來,拿給大家看看,到底欠了你多少?”
黎三媳婦被點名,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表情微僵,她也就是仗着人多勢衆,專門被公公挑出來針對,她跟她男人也一樣的慫了。
她哪來的借據?
春娘壓根就沒跟她借錢啊!
于是她朝黎大婆娘使眼色,有沒有啊?你拿出來啊?你不是說春娘借了你錢嗎?
結果黎大媳婦兒眼神閃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