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句話，應該是我們問你才是。”
鶴丸國永率先開口，他直直看着大妖妖異的眼睛，一隻手的掌心放在刀柄處，另一隻手看似随意放在身旁，實則随時可以抽出刀身，“自從小涉來到這個本丸之後你才顯現出真身，你所求何事？”
氣氛終于緊繃起來，刀劍們慢慢聚集在鶴丸國永的身後，幾振同樣有所疑慮的刀劍也帶上了本體，掌心放在本體附近，小林郁樹站在中央，語氣溫和，“先聽聽這位，大妖先生是怎麼說的吧。”
妖怪先生撫上懷裡不知何時熟睡的幼崽的眉眼，動作輕柔又憐惜。
“是這個孩子的靈力，把我喚醒的。”
那日春和，他在沉睡中有所感，短暫的睜開了眼睛。
他瞧見幼崽對漫山飛舞的櫻花欣喜的樣子，随手送去花雨。
“我比你們任何一個刀劍付喪神都要早感受到小涉的靈力。”
之後他便從無邊黑暗的夢裡蘇醒，感受這熱烈似陽。
*
他是一株櫻樹，是萬華之妖。
幼時并不覺得寂寞，每日收集月華修行妖力，長大後學會隐蔽身形和妖氣躲避陰陽師，直到成為真正的大妖，他才發覺身為妖怪的一生很長。
年幼匆匆一面為他澆水的人類已經埋入黃土，他斂去眉間遺憾，隻歎時間無情。
之後的他開始在人界裡四處雲遊，不斷增長自己的實力和見聞，在路上遇見的一位雪女急匆匆告知他族裡有變故，他思慮之後，還是回去看了一眼。
一株快要修煉出靈性的山茶花決定放棄，她願意将自己的身體獻給自己最好的人類朋友。
“真姬體弱多病，就算有心愛的人也不敢出門和他相守...她日日來我花下訴說，我願意...幫她一把。”
山茶花形姿優美，濃香四溢，在風中和其他同族的不解聲中顫抖花蕊，“她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不悔。”
他不欲打破天真同族的僥幸幻想，很快又踏上了新的旅途。
看過波瀾壯闊的大海，走過高山聳立的妖卷，再次遇上那株山茶，人類靈魂和樹木結合的她已然變成了真正的妖怪。
“...山茶想要幫我，我的靈魂和她結合，我們便變成了‘人面樹’。”
修得人身的人面樹化作這位姬君本身的樣子，眼尾染上山茶的豔麗，他睜開妖目，樹上一張張笑臉對他不停微笑。
“我...要成為那位大人的妻子了。”
人面樹面露羞紅，訴說自己欣喜的緣由，“我知道我能得到健康已然是萬幸，山茶幫我，我很感激...人妖殊途，我也明白.....”
“隻是...每當我想要訴說真相，那位大人的目光和懷抱，如何讓我開口呢......”
如煙眉眼愁苦而又甜蜜，花瓣似淚随風逝去，她拂過耳邊長發，朝他輕笑：
“可我不悔，人的一生是這麼短，我的一生是這麼長，可即便如此，我們都不願留下遺憾。”
他并不是很明白，隻淡淡送上祝福。
活得太久，他已經分不出什麼叫做遺憾和寂寞了。
在族裡教導小妖的日子很悠閑，聽聞好友銀杏精有新故事想要分享，他不遠千裡前去拜訪，不過幾次春櫻綻放凋落，京都的局勢瞬變，他隻好匆匆再次趕回族中，帶領一群年幼弱小的精怪躲進山中。
聽說，有位禦用陰陽師前往一座被同僚和武士焚燒的大宅，收服了其中殘留的妖樹。
他心有所感，回到族地時，隻剩下一個靈魂的人面樹朝他微笑。
“您來了啊。”
原本的那位姬君靈魂已經消失，如花面容上是被烈火焚燒的痕迹，她摸了摸如今屬于她的臉，慢慢講述之後的故事。
妖怪始終是妖怪，也許是不經曆的一次拜訪，有位禦門院的陰陽師嗅出了妖力的存在，帶着一衆武士上門圍剿。
真姬的丈夫單人不敵衆手，陰陽之術留下了火種，男子與她的靈魂一起在烈火中消逝。
男子的好友，另一位陰陽師隻來得及出手救下人面樹。
“我本想保護他們，将她丈夫的靈魂也吸收到本體裡...可真姬親眼他死去，願意和他一同前往黃泉。”
“我們百年之後會再見的，山茶。”
向來柔弱的姬君做出了決定，抽離靈魂推開了朋友。
掰斷的樹枝被大火吞噬，人面樹望着好友落下了血淚。
“緣之一字，或輕或重，而我......我終有一日會和真姬再見的。”
“萬華大人。”
人面樹喚出他的名字，“您的緣會在何方呢？或是愛情，或是友情。”她想起了救下她的陰陽師告知自己含糊不清的預言，“或是......羁絆。”
他嗎？
他并不知道。
隻是，隻是——
羽衣狐為了實現夙願四處圍剿人類而導緻妖怪族群被牽連，他為了救下無辜傷亡的同族妖力幾近枯竭，并沒有看見自己紅色的血浸透了金色的時空轉換器。
最後的幾息，他突然回想起和人面樹的談話，關于羁絆，關于自己的‘緣’。
他閉上眼，在無邊的黑暗裡沉眠。
繁花一世，卻無人賞我。
*
“也許是你們時之政-府的時空轉換器出了問題，讓我誤入于此沉眠休養，又被這孩子喚醒。”
小林郁樹聽到他的說法，并沒有反駁什麼。
“陰陽師...我記得，這個孩子的家人是陰陽師吧。”
他知道時之政-府的人裡有很厲害的陰陽師，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并不是秘密，不然，這個叫做小林郁樹的人類也不會這麼快就确定了是這櫻樹含有妖力。
花瓣紛紛灑下，落櫻如雨，花香撩人。
“為了報答這孩子的恩情，我成為他的式神也并無不可。”
名為萬華的大妖作出了決定。
“我要作為式神在這個本丸生活，一起和你們撫養小涉，直到他長大成人。”
鶴丸國永，鶴丸國永不能理解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
被吵到的幼崽睡紅了臉，砸吧了下嘴巴，聞到花香後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