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方歡一走，包爾姬馬上把榮霞拉到身邊，急切又不失溫和地問道：“ 阿霞，鸠南不辭而别出去雲遊，就連方喜姨娘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又沒跟家裡鬧矛盾，這不應該呀！不會是你鬧得他不開心了吧？”

“沒有哇。”榮霞攤開兩手，一臉無辜道：“我可沒那麼不懂事。南哥樣樣事情全能，我一心一意跟他學本領，乖着哩！再說南哥其人，誠乃高士良才，登峰望海，目窮天際，胸括曠宇，包容萬事，豈能因我一時鬧騰便不開心了啊？”

“嗯，媽也覺得他不會如此小家子氣。”包爾姬對榮霞的回答予以肯定後，又頗為不解地問道：“可是萬俟中很少跟你玩在一起，他又是怎麼把你給惹惱了，使你說出剛才這麼重的話來？”

“媽媽，女兒的性格您是知道的，決不會無理取鬧。”榮霞咬咬下嘴唇，垂眼避開包爾姬親切的目光，小聲道：“他的事，我不想說。媽媽，您以後也别問了好嗎？”

聽了榮霞的解釋和似有難言之隐的請求，再對照她的神情狀态，繼而聯想到小兒子榮中在家時的調皮搗蛋，向來精明的包爾姬估計事出有因，内心掠過一絲不祥的感覺。揣摩着鸠南該是對榮霞動了心，才選擇外出雲遊，用以調解愛情與理想之間的矛盾。而萬俟中應是對榮霞動了手，才招緻她的極大反感且恥于言說。

想到這些，包爾姬輕輕地歎了口氣，撫撫長得比自己還高的女兒的腦袋，語重心長道：“阿霞，你都長得比媽還高了，腦子也要跟着長才行。外面壞人多，誰都不能輕易相信。媽媽年輕的時候就是靠存疑和機智才闖過無數道江湖兇險的。否則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榮霞嗯了一聲，依偎在包爾姬的懷裡。萬俟中留給她的羞恥，鸠南帶給她的失落，以及她對榮北那份摯愛的愧疚，各種情緒交織在她的心頭，複雜又沉重。

方歡回到宮中，喂郝漢喝了湯藥後回到自己的寝宮。她根據鸠南的《水晶夜》和榮霞因找他撲了空而變得情緒低落作出推斷，這對年輕人必是兩情相悅了。鸠南有着平凡的情愫更有着非凡的心志，不辭而别可能意味着暫時封存情感去打開自己，追求完美的事業及其卓越的理想。

可是，這個萬俟中又是因為什麼原因令到榮霞對其厭惡至極呢？是習慣，是興趣，是兩性抑或其他？方歡認為把這些東西搞清楚是當務之急，于是他乘豪華馬車去了化晚靜家。

皇後娘娘登門造訪，化晚靜也是有些吃驚，大禮之後誠惶誠恐道：“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見皇後到來，“風雲雨虹”四姐妹和萬俟中便各自放下手中的琴呀畫呀書呀繡呀鳥呀之類，一齊過來參拜。

方歡叫過平身之後，就感覺到這家人的家庭氣氛不像包爾姬家那樣松散随意，而是衆星拱月似的圍繞着萬俟中，團結但不嚴肅，态度親昵，舉止親密，随便說笑，會心投趣，和諧得像個命運共同體。且人皆衣裹不嚴，遮飾敷衍，包括化晚靜在内，男女之間似乎沒什麼太多的講究。

方歡不經意地瞟了萬俟中一眼，貌似嗅到了一絲早熟的氣息，感覺他雖不似鸠南的奇俊和高貴，卻如蒼狼天狗一般厲峻精悍，于是指着他置于方桌上的八角畫眉籠，笑問道：“當中躍雀，入香門，住玉戶，豐汁水，足馔馐，何以不肥？”

萬俟中何等省悟，知其言外有指，“當”字是“裆”字的諧音，一語雙關，暗存挑逗之意，于是順風打旗，迎心語物道：“茅間飛鳥，鐘花盛，愛草榮，羨鴻姿，慕雁容，難得勁瘦！”

這“茅”字便是“毛”字的諧音，方歡當然明其所指。而他不說“鐘花鮮，愛草嫩”卻道“鐘花盛，愛草榮”，是在表白他喜歡她這種知性熟事的女人。“羨鴻姿，慕雁容”是贊美她優雅的姿态，高貴的氣質和出衆的美麗。而“難得勁瘦”則是誇他養的畫眉鳥瘦而不弱，暗示自己的戰鬥力超強，遇之能戰，戰之能久，久之能勝。

想不到這毛頭小子才十三四歲的年紀，卻天賦一副金嗓玉喉，聲音抑揚頓挫，如晨鐘暮鼓，成熟而富有磁性，直擊人的心靈。尤其面對皇後的挑逗時，他非但不退縮，竟然膽敢反過來調戲，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方歡不由得暗自欣喜，這個萬俟中少年不羁，孟浪而貪婪，正是她當前謀事所需要的人選。

“果然少年不凡，才思敏捷，卻不知你身手如何？”方歡蓮步姗姗就來到了方桌旁，就便坐在闆凳上，伸出蔥根一般纖細的玉指，指着籠中畫眉，笑吟吟地說道：“小公子，讓本宮摸摸你的鳥兒，看看它是否真的夠力。”

萬俟中本以為皇後是想讓他表演拳腳或刀槍棍劍等十八般武藝，沒成想她是要摸鳥。雖然這個要求也有明暗兩層意思，但是明投還是暗送需要作出合理安排，使之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否則萬一會錯了意的話，那是會出醜的。

人小鬼大的萬俟中響亮地應了一聲諾，熟練地打開鳥籠，輕巧地捉住畫眉鳥，雙手遞給方歡。人就貼近她的身邊站着，任其擺布之意不言而喻。

豈知皇後根本不照他的思路來。她單手握着畫眉鳥，也沒認真去摸它，而是随手往門外一抛。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間，毫無思想準備的萬俟中猝不及防，條件反射地騰身而起，伸手一撈，便把扇翅疾飛一心想要奔向自由天空的畫眉又給抓了回來。

“噫！”在場的化晚靜和“風雲雨虹”同時驚呼出聲，萬俟中這樣奇快的反應速度顯然出乎她們的意料之外。

“好！好！”方歡站起身來，優雅地拍着巴掌，啧啧贊歎道：“果然後生可畏！有這等身手，未來不可限量。先把鳥放回籠子裡，再随本宮出去轉轉，聊聊你的想法吧。”

萬俟中歡聲一諾，關好畫眉鳥之後，随方歡來到屋外。

方歡令禦者留在化晚靜家等候。她自己坐入車廂，由萬俟中駕馭着馬車駛向大路。

車行不遠，萬俟中回頭問道：“皇後娘娘，您是要去哪裡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