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和塵聽到了聲響,向聲源奔去。
每向前走一步,喻和塵的心就痛一分。
楓林間,淺色的身影撲向山崖邊,衣袍帶風,揚起一片落葉紛揚。
喻和塵抓到了一隻冰涼刺骨的手臂。
蕭晟一隻手向他張開,另一隻手緊握成拳。
若說喻和塵什麼時候最恨宗昌,就是現在。
明明就在眼前,可任憑喻和塵怎麼努力,都看不清他的臉。
幼時深一腳淺一腳拉着爺爺和姐姐的屍身上山的記憶此刻驟然代替了眼前的迷蒙,同樣的林間、山崖,同樣窒息的痛楚。
果然啊,我的愛是枷鎖,是拖累,隻會讓我愛的人萬劫不複。
直到外出的夷憬琛很快回來,他們一起把蕭晟扶回了屋裡,喻和塵都一直緊緊攥着蕭晟的手腕。
夷憬琛看着蕭晟汩汩滲血的傷口,就知道今晨又犯了,麻利的為蕭晟解衣,一隻手抄着匕首,将布料和血肉粘連的地方切割。
好在喻和塵看不到這場景,隻聞着滿屋近乎發腐的血腥味一遍又一遍木然地按着蕭晟的手腕。
一樣的脈象,他不敢信。
“子晏!?子晏。”“你的身子,也是不能悲痛太過啊。”
“沅人在兵器上沾了煉化濃縮的菘梖汁,用量是常人沾了挨不過五日的劇毒,小晟身子好,艱難扛過了前五日,卻因此染上了瘾。”
“發作起來難以自制,其實,其實本可以在用藥時加入菘梖緩慢減量,興許日後能斷了這東西......”
“隻是缙沅之戰大敗敵軍,限煙令全面推行,小晟怎麼也不肯我對他用菘梖。”
“雖說是難尋了些,但隻要把住口風壓着消息,興許還能找到些沒被銷毀的......”
“是師兄沒用,努依爾這些年一直随我雲遊,小半年前去了齊國,我已經喚她過來,看看南疆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再拖延一二......”
!
喻和塵才像忽然間醒過來一般。
是啊,定然還有法子的......
喻和塵從悲痛和茫然中撈回了一些理智,待到夷憬琛換完敷料,喻和塵扶起蕭晟的身子,對師兄道:
“蕭将軍于戰中病重的消息煩請師兄告諸影衛,昭告天下,朝廷迫于輿論,會給蕭晟他應得的東西。”
“這幾日不要打擾,我幫他拖到努依爾來。”
“陛下銳意進取,統一大勢所趨,朝廷裡有宋澈主持,不需要我也一樣......”
“如果我死了,”喻和塵突然停住,說來可笑,樁樁件件交代完,發現關于自己好像沒什麼交代的。
孤家寡人,獨行于世,死了倒也幹淨。
和這個小瘋子一起死,好像還挺滿足。
喻和塵嘲然笑笑,不再言語,強行推着夷憬琛出了門。
“子晏!你要作什麼!?”夷憬琛知道,多半是什麼天玄宗禁術,以命續命之類的法子,可他拗不過,也沒有别的法子,努依爾還有約莫三日到,暫且先撐過這幾日,如果南疆人也沒有辦法,那就把喻和塵拉出來,至少...至少保住一個人。
夷憬琛如是想。
看不到齊國覆滅,會不會遺憾?
那和蕭晟比起來算個屁。
如果要喻和塵明明知道一些可以嘗試的法子卻為了自己苟且偷生而看着蕭晟去死,那餘生才是最大的折磨。
喻和塵以前也從不會想到,自己會為了其它人,抛下一切。
喻和塵發現,蕭晟死死攥在手心的,是那枚玉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