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兒時的情形竟在眼前走馬燈似的流動起來。
“父王什麼時候來看我新學的招式?”
“世子爺天賦異禀,禦馬行雲流水......”
“好晟兒。”
......
頃刻間,草場化成了上京長街上的血泊,溫情的目光變作了不屈的怒視,馬鞭聲變得沉悶,刑部門前一杖又一杖砸落在血肉之軀上的悶響又一次回響在蕭晟耳邊。
“君要臣死......”“不要試圖救我......”
血污蒙蔽了雙目,堵塞了喉嚨,和着發不出的嗚咽咽下肚。
一遍又一遍汗如雨下,發作時身體像是不再屬于自己,每一處都叫嚣着,站在魔鬼的那一邊,瘋狂拉蕭晟堕入深淵。
畫面又一轉,來到丹安。
被制服的沙坦人,白衣勝雪,藥碗,小狼,水杯,浴室......
畫面忽然拉遠,模糊,喻楓胸前的血玉墜像是有了生命,流出一道擴展的血河吞沒了一切。
素白的衣裳染上鮮紅,觸目驚心。
蕭晟下意識張口去喊那個被吞沒的人影,一口血咳醒了過來。
“醒了。”尾調上揚,似笑非笑。
喻和塵放任一隻手被意識不清醒的蕭晟緊握着,幾乎被掐出血來。
蕭晟的眼還帶着大病初愈的疲憊,隻是不可思議地癡癡望着坐在床邊的人。
“喻楓,是你嗎。”唇邊的血污被擦去,蕭晟還沒反應過來。
你媽。
喻和塵低低罵了一聲,“誰準你死的,我讓你死了嗎。”
努依爾知道了情況,照着古方配了一劑祛毒鎮定的藥出來,又花了幾日,喻和塵生生撐了七日,透支了全部内力用來護住蕭晟心脈,最後就着努依爾改進過的古方,又是半月,蕭晟撿回來一條命——或者說,是喻和塵硬跟閻王爺搶回來的。
蕭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因為根本沒想過還能醒來。
“師叔來雁北,真是好大的陣仗。”蕭晟看着喻和塵笑了起來,眼睛彎成了一條縫。“原來先前看到的,竟真的是師叔,師叔知道我那時候在想什麼嗎?”
“誰知道你去山崖邊尋死覓活地在矯情什麼。”喻和塵察覺到蕭晟凝視的目光,偏過頭去,分明心裡還有氣,還在責怨他。
死裡逃生,命懸一線,還這麼不當回事,當然怨怪。
“我在想,最後還能看一眼師叔的臉,老天真是待我不薄呀。”蕭晟遏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痞笑起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笑,可就是很開心,閉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個人,和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都是他小師叔,比打了勝仗還要高興。
“師叔可不能生氣,因着先前師叔騙過我,這次我騙了師叔,就算扯平了。師叔要是生氣,可就沒有長輩的氣度了。”蕭晟看着喻和塵偏過腦袋,在他面前毫不遮掩地挂臉,愈發覺得可喜可愛,痞裡痞氣地哄道。
這些輪到喻和塵沒脾氣了,他是氣極了蕭晟不把自己當回事,不管是對老侯爺,對缙國,還是對他,蕭晟都低估了自己。
可被蕭晟這麼一說,喻和塵又想起自己先前的忽遠忽近,瞬間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