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晟把握力度和節奏地為床上的他小師叔揉搓着小臂,盡可能地送去自己的體溫——喻和塵喝了藥睡得總是格外沉一些。
幕簾外月色傾瀉,蕭晟有些神遊,忍不住想起當日入宮的情态。
其實當日入宮時,缙帝宗昌還沒有死。
火光漫天中,蕭晟與宗昌身處大殿上下。
宗昌發冠有些散亂,雙手垂于身側仰頭環視着金碧輝煌的勤政殿。
雖有些潦草狼狽,卻依然傲然狂妄。
“哈哈哈......”大殿上傳來陣陣低笑,叫人聽了毛骨悚然。
蕭晟沒有上前,他身後殿外的人也無一敢輕舉妄動。
“朕!”
“少年随先帝上征西戎!下伐南蠻!平定四海!争儲位鬥章黨,分裂北敵,遠交近攻,建運河修法典,一生金戈鐵馬,兢兢業業,可謂豐功偉績,無人能出其右......”
“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些亂臣賊子,離間我皇室子弟,觊觎我大缙江山!朕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大缙子民人人可讨伐爾等狼子野心之輩!”
蕭晟不語,目光冷冽森然,看着上面那張與父親有幾分神似的臉,看着這個自己本能夠喚一聲“皇兄”的人,隻感到陣陣寒意。
父王用自身的經曆言傳身教将“忠君愛國”四字深深刻在他的骨血裡,他又因父王和無數因缙帝的權術厚黑而慘烈死去的人把“忠君”二字生生從自己的血肉裡剜了出來。
明君,民之君也,方為君。
“陛下!”蕭晟提高了音量,打斷了缙帝自顧自的悲怆與瘋狂。
“逼死先帝與太後時,陛下可想過今日;縱容運河督察大肆斂财魚肉百姓為充盈皇室私庫時,陛下可想過今日;剿滅章黨又樹立新黨與舊黨制衡内鬥時,陛下可想過今日;梁億鴻、何進、太學院學子......”
“陛下,你的豐功偉績背後是多少的鮮血白骨,你數得清嗎?”
曾幾何時,私以為所事明君。
宗昌卻轉過身來。
數十年刀光劍影血雨腥風,練就了宗昌深不可測的城府和極其敏銳的洞察力。
蕭晟所說的那些,他不覺得有什麼,他認為不過是那個位置的代價和義務;而蕭晟獨獨沒有提到的那件事,才是他宗昌死了也怕遭人唾棄千年的事。
多年布局先雁甯侯之死,以及勾結沅人。
為什麼不說這一件?這難道不才是最能诟病唾罵的污點?
!
宗昌忽然想到了什麼,猛然間回身,鷹一樣的眼死死盯住蕭晟的臉。
曆經波谲雲詭,少年的稚色早已褪去,眉目間隻有同風霜較量過的凜冽。
“宗昊......”宗昌明白了什麼後退兩步。
“不......”宗昌恢複了狠毒的神色,“你是他的兒子,你果然沒有死。”
不光沒有死,還騙過了所有人,大搖大擺地做官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