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許邦邀請,兩人來到一座小院。
約莫走了一刻鐘,兩人停了下來。
面前是一座青石墓碑,碑前有許多祀品;碑面幹淨,似乎常有人來祭拜。
“缙雁甯侯一品骠騎将軍宗毅山之墓”
下面的碑文,滿篇皆是溢美之詞,看得出立碑者對老侯爺的愛重。
“像這樣自發修立的紀念碑甚至廟宇,兩川還有許多。”
“一開始官府不允許,可屢禁不止,也就作罷了。”
許邦扶着石碑的側邊,凝視着碑文,好像觸碰到的,是戰友的肩膀。
“我是個孤兒。”
喻和塵靜靜聽着。
“仗打到了我家,我也差點沒命。”
“是侯爺收留了我,帶我練兵習武,授我策略籌謀。”
許邦不遮掩自己有些波動的情緒。
“侯爺在我眼裡便如親兄長,沒有他便沒有今日的我。”
許邦放下了手掌,轉過身來:
“所以我隻問一句,侯爺京都落獄時,你是否如傳聞中急功近利,将侯爺搶去影衛審訊。”
說這話時,許邦右手握得很緊,眼睛緊緊盯着喻和塵的臉。
如果侯爺臨終前因此人受了許多不明不白的痛苦,那許邦一定會殺了他。
“我請陛下将侯爺轉交影衛,卻并非急功近利。”
風起,衣袖飄然。
“彼時,陛下堅決推行削藩令,上京城裡,皇室,宋家,都不想侯爺活着,刑部是他們的地方,侯爺本就負傷,若得不到照料,就是熬,他們也能把人熬死。”
“這麼說,閣下真是與衆不同,怎麼偏就隻你想救侯爺,救他的方式就是把他送到另一個人間煉獄?!”
許邦諷刺道,他不信。
“侯爺在獄中時,我曾找借口前去,與我同行的,是我的師侄——”
喻和塵并不理會許邦的口氣,繼續道。
“也就是侯爺的大公子。”
許邦沉默了一會。
“他們,見到了?侯爺知道嗎?”
“在下覺得,侯爺或許是知道的。”
......
“當初夫人病逝,京都裡卻非要侯爺娶個不相識的續弦,從那以後侯爺幾乎是郁郁寡歡......”
喻和塵記得,那是皇帝親自做媒,要宋家和皇室宗親的雁甯侯聯姻。
那時還并未廣而告之推行削藩令,現在想來,原來皇帝自那麼早就已經開始布局。
真是好大一盤棋,為了除掉功高震主的雁甯侯,耗費了幾年的時間精力,不知多少籌謀計劃。
宋氏遠嫁前,皇帝和宋家恐怕早就謀定了利益交換,宋家遠嫁獨女,助皇帝推行削藩;皇帝許諾爵位歸屬,保宋氏母子一生榮華富貴。
娶一個為了殺自己而來的女人...老侯爺可知道。
“記得侯爺說,宋氏誕下幼子後,自己常在外領兵,恐世子在府内處境艱難,可無奈世子也是個倔脾氣,不肯聽從......侯爺這才動了把他送出府去的想法......”
“小殿下當年意氣,無人可及,真真是個天生的苗子!可惜...”
“他沒有死。”
“當初正是侯爺拜托我師兄将他秘密送往殷中蕭家。”
“這麼看來,或許侯爺是未雨綢缪,怕世子被卷入紛争害了性命,才送他遠走他鄉。”
喻和塵猜測道。
看來侯爺知道。
知道宋氏的來意,知道陛下的目的。
也料到了削藩的長劍一揮,第一個一定會斬首的是自己。
許邦神色複雜,說到現在,隻算是信了個七七八八。
因為侯府新喪時,他是去過的,也見過那口棺材的。
許邦扭過頭歎口氣,稍稍從難掩的喜悅激動裡冷靜了下來。
眼前這個人,自陛下潛龍之時到現在,曆經逼宮,數次政變,新舊黨派更疊,可任大勢變幻,卻始終屹立不倒,攪弄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