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天朗雲疏。
蕭晟來了川南便沒有歇息,第二日便接手了運河監工,到今日已是一月有餘。
他知道,這樣大的項目,一日無人主持看管,便一日淩亂龃龉。
陛下屏退萬難,才終于開始了這項利國利民之工程,他自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
此時估摸着日子,宋氏應該已經到了京都,或許已有兩三日了。
蕭晟不通水利工科,而卷冊人馬又多如牛毛,一時确實難以進入門道。
好在蕭晟肯下功夫,跟着工部的人河裡蹚過幾回,也便有了頭目。
“慧而好學,敏而不發。”
這是當時的工部官員對蕭晟的一緻之評。
可看出了門道倒令蕭晟為難了,因為工程裡有些記錄,明顯不合理。
就連他都看得出來,其他人怎麼會看不出來?
入夜,蕭晟仍在翻看卷冊。
張廷卻忽然沒敲門闖了進來。
記得那日從雁甯侯府出來,他還與張廷打趣:“副統領一向眼裡不揉沙,怎麼在下置将軍與閹人侍婢于同流,也不見副統領動怒?”
張廷在馬上道:“難得見将軍玩笑打趣,屬下哪敢。”
幾人便一陣哄笑。
而此時張廷臉上隻寫着“十萬火急”四個大字。
張廷先闖了進來,卻一時沒順過氣,張不來口。
“怎麼了。”蕭晟問道。
“半月前沅界大敗,缙軍損失慘重;雁甯侯于池沼一戰後不見蹤影,人們都傳......”
蕭晟直接扔掉了手裡的卷軸,站了起來:“傳什麼?!”
“傳侯爺為沅人所質,不堪利誘,已然屈降。”後面走進來的蕭既接了張廷的話,道。
張廷随着話點頭換氣,兩人一齊看向蕭晟。
蕭晟轉過身去,怒意不知往哪洩,身後兩人隻聽到一聲髒話。
......
“雁甯侯不可能降。”蕭晟冷靜下來。
“是,但凡做了幾年武官的人,都說不出那種判斷來。可是......”蕭既稍稍附和蕭晟,算是寬慰,隻是沒想到話沒說完。
“我要回京。”蕭晟說完就開始整理桌上的案卷資料。
半月前戰敗,今日傳到川南,不早也不晚,他蕭晟沒有軍中的眼線,不知道這消息有沒有被壓過;京都呢?朝廷呢?璇玑閣呢?陛下呢?
重要的是陛下究竟是什麼态度,他聽進去謠言了嗎?若聽了進去,為何不罷爵處置;若沒有聽進去,為何不派兵解救?
時至今日,他蕭晟如熱鍋螞蟻而無計可施時,才有些明白那個人。
權勢,計謀,律法乃至人心,都是手段罷了。
達到目的,滿足欲望的手段。
管他利國利民的益事還是禍國殃民的陰謀,沒有手段,什麼也做不到。
“不行,兄長如今是奉陛下旨意監工,私自離職,豈不抗旨!”
“是啊,将軍不可意氣用事,我們都為侯爺不平,朝廷百官也不是有眼無珠,陛下定會聖裁,解救侯爺回來的......”
蕭晟哪裡還聽得進去。
從小,他學法明理,在頭發還沒長齊的年紀就會說“克己複禮”“國法家規”,可是不論什麼時候,他總相信,法之上,是人情。
法因人而存在,人依法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