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還并沒有公布太後與逆王勾聯一事,但外面早已流言滿天,加上這麼些日子宗昌對景祥宮的冷淡态度,所有人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了。
多像啊。
當初他母妃被父皇厭棄,他們那座宮邸,也是如此的冷寂,無人問津。
若不是...若不是魏氏當初将他過繼,他可能早就死了,又或者現在在哪個邊野小地混吃等死。
宗昌擡頭邁步走了進去。
“呵呵呵......咳咳......”
殿内煙霧缭繞,魏氏隻用兩根簪子随意挽起頭發,也沒有穿華服。她倚在美人榻上,不顧威儀地肆意抽着水煙。
地上滿是用了或者還沒用的煙草料,一片狼藉。
她看到走進來的宗昌,沙啞地笑起來,期間夾雜着止不住地咳嗽。
“皇帝好心計阿,哀家和嘉定,不過都是你漁網裡自以為是的兩個老家夥罷了。”
宗昌幾乎要被這屋子裡濃烈的煙味嗆到,他蹙着眉,忍下了不适,道:
“太後,你究竟為何一定要如此......”
其實宗昌沒說完,他想說,為何一定要和他作對,為何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為何坐在那個位置的人不能是他,為何...不能就隻是像兒時那樣愛護他。
“為何?!”
魏氏突然丢掉了水煙鬥,站起了身,聲音尖銳憤怒:
“你奪走了钊兒的一切!先帝的厚愛,爵位,兵權,還有你的皇後!你占有了本該是钊兒的一切卻還不知足!你逼宮于先帝!你逼得哀家連先帝最後一面都未曾見......”
魏氏嘶吼着忽而痛哭落淚。
從先帝被迫讓位,不明不白地駕崩之後,她便沒這個兒子了。
“母後!你知道皇兄的死與我無關!”宗昌也惱怒起來。
他就知道,這麼多年,她一直把失去親子之痛怪罪到他的身上,哪怕她明知那與他無關。
是,宗钊是個完美無缺的太子,完美無缺的繼承人;他活着時,宗昌自認不如,也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可是老天妒他,是老天要他英年而逝,不是他宗昌的罪過。
宗钊死了,先帝數年未曾再立東宮。
先帝十二子,除卻宗钊,宗昌自認為沒有人比得上自己。
那憑什麼坐在那個位置的人不能是他?既然父皇無法抉擇,那他隻不過是推了他一把而已,他有什麼錯?
宗钊在時,帝後和睦,兄友弟恭,母後對他也如親子。
可是宗钊一死,好像一切天翻地覆一樣,父皇變得暴跳如雷,母後時常因為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怨怪自己。
所以她給予自己的愛,不過是國盛家和的幸福溢出來的多餘的那些罷了,一旦她自顧不暇,就沒有餘力來愛他了。
“那你敢說你沒有逼宮!你沒有逼死先帝!”魏氏兩眼因為憤怒和悲傷而變得通紅。
“夠了!!!”宗昌忍無可忍,大吼一聲。
“你說的手谕呢!?我隻要它!”宗昌直接問道。
魏氏果然住了嘴,也停下了瘋癫的舉止,似乎像确定了什麼,又像是死心了一樣,半張着嘴點了點頭。
“在那裡。”魏氏用手指了指另一邊的一張案幾,再次拿起了水煙鬥。
魏氏這次細細端詳了一眼手裡的煙鬥,睨了一眼宗昌的背影:“你要知道!是這東西幫了你!”
宗昌沖太後指着的方向快步走去,甚至無心顧及她沖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打開來,那确實是一封手谕。
是先帝當時冊封宗悅為碩林公主的手谕,太後把它保存至今。
宗昌記得,宗悅出生那一年,也是太後将自己過繼到身邊的那一年。
“我也可以保護妹妹。”
當時,魏氏懷抱着襁褓裡的宗悅,對宗钊說身為兄長就要保護妹妹,他從旁走來,許下了這麼一句諾言。
他清楚地記得,魏氏當時就紅了眼眶,滿是欣慰地也将他攬進了懷裡。
他以為他們可以永遠那樣。
宗昌轉過身去,魏氏不知何時已不見了蹤影。
他明白,她騙他來此,是想要他遵守諾言,放過宗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