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王入城後,放任手下士兵在城内擄掠——或者說,嘉定侯彼時已經全然被即将“勝利”的狂喜沖昏了頭,根本顧不上管外頭這些人會做什麼了。
經過一番清剿整頓,發現那些人與蕭晟預料的大差不差,不過是些沒經過專業訓練就被匆匆收納入軍隊的民兵罷了。
就是那些在上京附近率先鬧事的民兵。
嘉定侯受命前去,非但沒有依令平叛,反而繼續煽動當地民衆的情緒,用言論将自己塑造成正義偉岸的救世主,掩蓋想要奪位造反的圖謀,把所有叛軍納入自己麾下,然後意圖攻取上京。
而太後,就是上京内一直以來的接應。
景祥宮
“母後!?母後!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外面的人都說你和逆王勾聯意圖謀反?!你快說啊!告訴我啊!”見自己的母親神色木讷毫無反應,宗悅急得晃了晃她的身子。
“他早就知道了......”魏氏良久才喃喃道。
她今日沒有戴發簪,也沒有上妝,整個人精神萎靡,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不止。
魏氏終于轉了轉布滿血絲的眼睛——幾日未合眼,眼球此時渾濁不堪。
她好像才看到自己的女兒一樣:“誰讓你來這兒的?!出去!出去!”
魏氏忽而狀若瘋癫,拼命将宗悅推開,見她傻愣在原地,又拿起桌邊的茶盞向她腳下胡亂丢去。
瓷片碎裂飛濺,宗悅被吓到,拿手帕半掩着唇被自己的侍女扶了出去。
魏氏當然還有理智。
當初密謀,沒有告訴宗悅一絲一毫,就是想萬一有朝一日事敗,她能夠僥幸逃過一劫。
可她居然自己在這種時候跑來了景祥宮?!
真是蠢笨!!若想要得她那皇帝兄長的垂憐和念舊,她就該躲得遠遠的才是!
回想一生,前半生為自己,後半生盡數是為了碩林。可是這孩子生性單純熱烈,總是不懂她的良苦用心。
如果就此而去,叫她如何放心!
呵,示弱,誘敵,欲擒故縱。
宗昌......
她真是完全低估了自己這個兒子阿......
是啊,在一個不受寵的妃子手底下長大,最先學會的不就是僞裝和示弱麼?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和嘉定侯的那些籌謀。
魏氏清楚,宗昌心裡已經起了殺心。
盡管他多麼多麼想要他那寬厚仁慈的明君名聲,容忍自己的母親造反也肯定和吞蒼蠅一樣難捱。
要是他想放過自己,早就下旨把她搬到别苑或是什麼封地去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沉默。
沉默說明他猶豫了,他在仁君的名聲和對自己滔天的恨意之間猶豫不決。
她要做些什麼。
......
“陛下...太,太後娘娘請您移駕景祥宮一叙,說是,關于先帝手谕。”隔日,春露顫巍巍跪在宗昌勤政殿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看來,這兩個婢子是知情的了。
座上久久沒有反應,春露已經緊閉上了雙眼,等待着想象中的震怒到來,然後接受自己應得的懲罰。
然而宗昌并沒有那麼做。
“朕知道了。”
他答應了。
竟真如太後所說那般。
魏氏知道,宗昌這一輩子,也就隻怕為人诟病得位不正這一件事了。
上位之後,他總是疑心先帝曾留有繼位手書,若是那樣的東西一天不在他自己手裡,那麼他每一天都有可能被像他自己一樣的人逼下皇位。
隻是他當年暗中令影衛翻遍了皇城每一片瓦每一塊磚,仍是一無所獲。
宗昌不是沒有想過,那樣重要的東西,先帝隻可能交給太後;他也不是沒有通過各種直接間接的方式向太後打聽過,隻是魏氏從來都說沒有。
所以太後知道,這是宗昌的心病,隻要說起這件事,他就一定會應約來到景祥宮。
午後·景祥宮
聖駕莅臨,卻沒幾個人跪迎。
彼時宮女太監無數的景祥宮此時突然陷入了一片荒涼寂寥,草木蔫壞,落葉滿地,看上去已經有些日子無人打理了。
世态炎涼,人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