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母親留與他唯一的東西,也是他們之間唯一的聯系了。
母妃......
當初她推着打着要他走的時候,喻和塵便知道,她沒打算在那個沒有溫度的異國皇宮裡活下去。
可是要他獨自一人,背負血海深仇而活下去,又何嘗不算十分殘忍?
行宮寂寂,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簌簌飛雪,整個大殿空蕩廣闊,寂寥無聲,安靜得仿佛連雪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她幼時,便是在這裡長大的嗎...那該有多寂寞。
少時沒有享過半分孩童的天真歡愉,青春韶華時又被當做一個物什一樣送去異國他鄉。
嫁不愛之人,受不公之待。
什麼神女名号,什麼萬人敬仰,都是狗屁。
那些政治角鬥場裡人面獸心的東西平白葬送了一個人的性命,還要給它冠以最崇高無暇的名号。
真是惡心。
沒有人知道她一人在異國他鄉寄人籬下的日子有多難,他們隻安然地享受着用一個女子換來的富貴淫逸。
......
可是心裡想過這些,喻和塵卻也停下了步伐。
他...現在不也是那樣冷心絕情,不擇手段。
為了達到目的,他已然和當初自己與母親最憎恨的人沒有分别,甚至更甚。
他甚至不能保證有朝一日,自己不會做出同樣的事情。
為了複仇,為了平複圖雅皇族千百冤魂,他做了很多,好的,壞的。
很多時候,連他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脫離朝堂做有些事的時候,黎民百姓,蒼生疾苦,這些政治場裡耍弄口舌的話術竟是真的會在他心裡流淌而過。
他想,此生罪大惡極,若能在活着時真正為别人做了些什麼好事,那便也算作贖罪吧。
而每當要牽連無辜時,他又剖開那顆血淋淋的初心,反複告誡自己:狠下心來。
尤其這幾年來,可謂飽受煎熬。
他就快要迷失了。
然而行宮裡的寂寥冰冷讓他冷靜下來。
喻和塵眼前忽而猩紅一片,他好像看見了滔天的火光。
有齊國皇宮裡母妃毅然自焚的背影,也有千萬敵軍攻破善拉城時無數沂族子民血戰而倒的身影。
屠殺,虐待,哀嚎遍野。
喻和塵兩手緊握成拳,骨節聲響。
“少主節哀。”卡多塔見狀開口寬慰道。
“神女已逝,可我萬千沂族遺民還在神宮下仰望,這麼多年,我們都在等一個公道。”
“既然您活着,我當即便可昭告南疆諸國,讓位于少主,秣馬厲兵,不日便追随少主殺回那淩州城,以解當日淩我百姓、滅我皇族之恨!”
卡多塔突然情緒激動起來,那些壓抑的仇恨頃刻爆發,看着這個人,他看見了複仇的希望。
“我不是什麼開戰的好理由,齊國人也不會承認當年的罪行;何況這些年你當是沒少準備兵馬,你自問可打得過?”喻和塵制止了卡多塔的想法。
“莫要再置南疆子民于戰火了,也别說出我的身份。”
喻和塵的話像是一盆冷水自卡多塔頭頂澆下,他不願接受:
“難道就這般屈辱地接受了齊人對我們的壓迫與欺淩?永遠依附在中原人的腳下做他們的豬狗?”
“當然不是!”喻和塵轉身喝道,似是被卡多塔難聽的字眼激怒,又似是被他憤慨的情緒感染。
母親當年如何悲憤而去,他沒忘;齊國人的鐵蹄如何踐踏母族南疆,他沒忘;他們如何奪我疆土,掠我金銀,擄我子民;還有官匪勾結害死的爺爺和姐姐,他都沒忘!!!
他會做到的,他會借一柄再鋒利不過的利刃,親自踏平那個罪孽深重的地方。
“是卡多塔多嘴。”卡多塔明白,喻和塵心中自有成算,是他心急了。
“同盟文書,盡快叫諸國國主簽字蓋印,越快越好。”
喻和塵很快平定了自己的心緒,恢複了往日的冷靜克制。
“主上放心,半月之内,卡多塔必定勸服所有國主。”卡多塔保證道。
“太久了,七日,最晚。”喻和塵方才在心裡算了算時日,道。
“這...恐怕不行。主上要知道,南疆内部...其實也一直不甚太平。”卡多塔言及此處,有些力不從心。
喻和塵心裡卻劃過努依爾說過的話,強者為尊。
好。
“那便我來,一個一個都打到服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