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殿下隻随身領着一個小太監,剛剛一直侯在殿外。劉戈卻望着他的背影許久,直到他們消失在夜幕中模糊不見。
呵,天真?
當年奪嫡何其慘烈,當今陛下也不是眼裡能容沙子的人,能活到現在,還能站在大殿裡旁聽陛下和太後接見官吏的人,哪裡有天真可言。
上京城,從來沒有庸庸碌碌之輩。
......
出了皇城,他們一行人換乘了蕭家派來的辇轎回去。
雖然早已月懸,但禮不可廢。
他們這次是奉召入京,不久要歸去,那便要依照規矩住在太賢寺。
先拜見蕭家祖宗,再去落腳的地方。
......
蕭家亦是世族大家,蕭家的根在永甯府,不是沒有在京為官的人,隻是家族主要一脈今年才搬入了京城。
與劉戈道别後,蕭遠骞帶着蕭莫蕭晟還有蕭既從正門入了府。
府苑大得蕭晟一眼望不到邊。
院落裡三五步就是一盞明亮的庭燎,可以看到遠處小徑裡三五個值夜巡邏的府丁。
引路的府丁打着燈,默然低頭行路。
穿過不知幾道門幾條遊廊,才走進正屋。
穿過堂屋,進到主廂房,來到一座琉璃雕花屏風前站定。
銀燭的微光照得屋内一片暖色,屏風上繪制的是山水圖,勁松恃險峰,飛鳥掠流雲。玉石鑲嵌其上,文雅但也極盡奢華。
“好了,辛苦你們,今夜也算是見過了。快些回去休息罷。隻是西廂房門邊兒的假山石掉了一塊,有些擋路,莫兒回去的時候順手幫我搬了一邊兒去罷。”
卧房裡傳出的是一道沉穩而蒼老的聲音。
蕭晟知道,這聲音屬于蕭家老祖宗,他的外祖。
幾人總共沒有說上幾句話,他們幾個小輩隻是挨個兒問了安。
老祖宗打發他們盡早回去,蕭晟卻沒明白最後兩句話的意義。
這樣的小事兒盡可打發仆役去做,何必特地告知蕭莫?
“叔祖,你們先回去吧,我稍後就來。”
主院裡,蕭莫停下了腳步。
蕭莫心裡明白,那兩句話是老祖宗在提醒自己,去看看縣主。
他是将,沙場才是家。此次回京又是奉召,今夜按禮來蕭家請安之後便要回太賢寺住着,過不了幾天就走,縣主再沒有機會見他。
縣主于他,是正妻,卻不是發妻。
他們不過都是奉父母命成婚的可憐人罷了,縣主或許後來對他有情,可他卻沒有。
來到西廂房前站定,蕭莫靜靜等待着。
頃之,一人多高的假山石後才緩緩挪出一個清瘦的人影來。
女子容色清麗,身段袅娜,從石頭後露出大半個人後卻是不敢即刻擡頭,嘴角上掩着帕子。
“蕭莫問縣主安好。”
蕭莫抱拳一揖,語氣平淡。
女子趁他行禮,這才擡眸偷偷去看。
還好,似乎并未清減太多......也沒有帶傷......
那就好...那就好......
“縣主若沒有其他事,就早些安歇罷,蕭莫告辭。”
“好...你......”
楊姝話語未完,蕭莫已經轉身離開。
眼淚滑落,楊姝很快擡手拭去。
她隻是想道個别。
好吧,其實見面之前她還在奢想他會去看一眼他們的孩子。
他尚在襁褓。
從他出生到現在,他還沒有見過他的父親,哪怕是一眼。
她實在不知道怎麼焐熱他的心。
蕭莫永遠拿她當做外人,永遠稱呼她為“縣主”,永遠客套有禮而不允許她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