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和桌上那張一模一樣的規制,信上的字迹也顯然出自一人之手。
“毅山啊毅山,你說你這又是何必呢。”
夷憬琛再次展開從懷中取出的那封信。
“字草諒。鄙知此去永甯艱難遙遠,一别經年恐難生逢,誠托不肖子晟于摯友憬琛字彼淮,萬望照拂。然見彼淮以湧泉換滴水,盡心竭力,無有不至。餘愧難自立,此生得以識彼淮,實乃餘之幸。若能相報,刀山火海,餘萬死不辭。
餘自知已多有叨煩,忝求分放二紙于異處,此信唯彼過目,其二務必使見于吾子晟。
唯有此,毅山即可死而瞑目也。”
可謂字字泣血錐心,一片慈父之心純然肺腑。
侯爺一直知道他們一路艱辛,也知道為什麼夷憬琛要在丹安停留,但他就是要讓蕭晟看到那一行字,要讓他對他這個父親徹底失望,要讓他心如死灰。
這是最後一把火,他要徹底斷了小世子對雁甯侯府的念想。
夷憬琛到底算是外人,雖然也是看着小世子長大,但是這家人中間到底經曆了什麼變故,他也不知。
一面使勁把蕭晟趕出侯府,要和他斷盡關系;一面又處處為他精打細算,鋪遍人生路。
父母愛子,計深遠也。
可惜,沒有人知道真相,小世子或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
他大抵會在安排下去到一個富足安樂的地方無憂無慮地過完一生,如雁甯侯所願的那般,遠離權謀與紛争。
更可惜的是,他大概會恨他,一輩子。
異日
蕭晟覺得口渴,便自行出來到堂屋找水喝。
一進堂屋,他便瞧見喻和塵張坐在桌旁,桌上是一杯空茶碗。顯然喻和塵剛剛為自己沏了些茶水喝。
雖然那日蕭晟最後接受了喻和塵的教訓,但對他這個人蕭晟可是從來沒有服氣過。兩個人平日打了照面,都是一副互不相容的模樣。
今日也沒什麼不同。
蕭晟選擇無視喻和塵,略顯颠簸着來到桌前,端起水壺往一隻杯子裡倒水。
水柱穩穩落入杯中,直到落滿了一杯。
蕭晟的手堪堪握住水杯,一柄扇子忽而擦着桌面飛來,速度之快令扇面瞬間穿過杯底,接着扇子飛速旋轉改變了走向,又轉了回去,最後,扇柄穩穩攥在了對面的喻和塵手裡。
蕭晟瞪着喻和塵,一拍桌子便一個旋身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奪水杯。
喻和塵見他起勢,早有防備,向後掠腰,右手穩穩執扇,扇子在空中劃了大半圈,而扇面上的水杯愣是如在平地,滴水未漏。
一個漂亮的鷹掠,躲開了蕭晟的攻擊。
兩個人難得的默契便是此刻,都選擇話不多說,直接動手。
蕭晟腿腳不便,加上多日頹靡自廢,就連他都明顯地感到自己的動作僵滞不暢,甚至連支撐站立時都有些肌肉發軟。
而喻和塵見招拆招,應對輕松自如,甚至頗有些戲耍的意味。
幾番較量下來,蕭晟額間已然沁出細密的汗珠,而喻和塵始終泰然自若。
“給我!”
感到被戲耍玩弄的小世子低吼一聲,再次撲了上來,小孩子急了眼,動作上已經算不上什麼技巧招式了。
“小瘋子。”
喻和塵又是一側身,輕松躲過。
“想要的東西......”
蕭晟看準機會,踩着身旁的凳子一躍而起,伸手去奪被喻和塵拿到高處的水杯。
“是要憑本事拿的。”
喻和塵控制力道甩扇,水杯傾斜,杯中水順力飛射,在空中留下一排水花,水幾乎都飛落到了門邊地上的一排花盆中。
接着喻和塵“啪”地迅速合扇,隻在飛撲過來的蕭晟腿上某處穴位輕敲了一下,小孩兒便抽了筋,瞬間跌落在地,抱着那條腿悶哼。
杯子在空中轉了兩圈兒,喻和塵握着扇柄,不慌不忙地用扇葉末端再次穩穩接住水杯。
用手拿過水杯,喻和塵再次将其接滿水,悠悠然拿着它來到小孩兒面前。
蹲下身,面前的少年抱着抽了筋的那條腿,咬牙切齒地瞪着自己。
顯然少年心高氣傲,根本受不了這樣的羞辱——或者說,根本沒受過這樣的羞辱。
喻和塵拿起手中的杯子佯作端詳之态:
“小子,再好的天賦沒有練習,都是細糠喂了山豬而已。”
他罵誰山豬呢!
蕭晟憤而想要起身,可是兩條腿現在都使不上勁,他猛然用力,卻隻在原地撲騰了一下,抽筋的腿更加無法伸展,還傳來一陣疼痛。
喻和塵輕嗤一聲,把那杯水緩緩放在了離蕭晟不遠的面前,起身離開了。
留下蕭晟一個人在原地怔愣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