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步助跑,踺子,屈體兩周下。
藍白花的小蝴蝶在水藍色的墊子上穩穩落地。
亮相結束,莫蕊兒沒忍住開心得握拳跳了一下。這套7.4難度的成套,她真真實實地大賽上比出了完整的難度。她心裡有數這套質量很好,不出意外肯定是金銀之間了。
黃芸把莫蕊兒抱下來,緊緊摟了她一下:“真棒!賽場就要這麼冷靜!”
姚晴跑過來和莫蕊兒擊掌,莫蕊兒這才感受到遲來的緊張,心跳快得吓人。她抓着姚晴的手放不下,閉着眼睛跟姚晴反複念叨:“分出來了你幫我看一下,好的話你再告訴我。”
她的動作規格高,這一場上連接速度也不錯,幾乎沒有什麼還需要額外審查的地方,分數出來很快,莫蕊兒在觀衆的一片歡呼和姚晴突然抱上來的懷抱裡稍微把眼睛睜開了一點點。
“15.9!!!我就說你一定可以的!!!!”
姚晴比莫蕊兒本人還激動,笑着跳着抱着莫蕊兒晃來晃去的。
莫蕊兒被她晃得暈,看大屏幕都暈暈乎乎的,直到看到那個遙遙領先的7.4+8.5終于一顆心落下來。本來還想裝着淡定一點,好再逗一下姚晴說你看我多鎮定,但笑容好像控制不住一般從嘴角漾開,看着大屏幕就笑起來。
半晌她輕輕說:“我可以的。”
比賽剛剛過半,莫蕊兒最大的對手顧憶還沒有登場。這場世錦賽程雙帶着顧憶幾乎就沒怎麼出現過,隻在賽台訓練的時候跟隊一起訓練,再之後莫蕊兒她們見到她就是在今天。顧憶之前走過來和她們打了聲招呼,她看上去還是一如既往溫和平靜,隻是在前四個人上場比賽的時候顧憶一直在下面默念,身體緊繃呼吸急促,比她以往和平時的狀态要緊張得多了。
莫蕊兒比完之後程雙就在邊上跟顧憶說話,隻是她們的位置離黃芸這邊非常遠,像是刻意為之,也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這場比賽,遠在幾千公裡之外的陸璃都為自己好友捏一把汗。
莫蕊兒發揮得格外出色,而顯然,顧憶今天的狀态并不好。陸璃與顧憶并肩作戰多年,幾個直播鏡頭掃到她,就足以讓陸璃提心吊膽了。
這是顧憶自2011年離開國際賽場後的國際首秀,陸璃清楚,她一定是想赢下這場比賽。但她很清楚,這一點壓力不足以讓顧憶緊張到這個地步。鏡頭掃到邊上程雙面無表情的臉色,陸璃心裡咯噔一下,不會是程導又跟她說什麼了吧。
陸璃很明白,顧憶不像自己。陸璃自己很多時候對教練的話當耳旁風,批評威脅和鼓勵統統都不往耳朵裡進,除了技術指導之外基本什麼都不聽,慣常以自己的想法為主導。但顧憶不同。她們一組的姑娘們,除了她都是整個隊伍裡最聽話的,根本沒有誰會反抗程雙和徐琳的指令或者安排。
她從沒有這麼擔心過好友的比賽。
沒關系的,她在心底反複安慰自己,顧憶是名将也是老将,她的比賽經驗太豐富了。
但她看見她的好友從上木開始動作就格外緊繃,顧憶雖然是受傷病和發育關影響導緻技術難度打了折扣,但她的木感絕對是頂級的。
可是顧憶第一串就做得顫顫巍巍,前手翻接前團180再接一個橫分跳,這串連接成是成了,橫分跳上有個巨大的晃動,估計會損失不少分數。
陸璃隔着電視屏幕都能感覺顧憶好像在盡量保持清醒,但總有些太緊張了。按照以往的情況,前團180後面情況不對她是絕對不會接跳步的。第二串本來應該是交換腿結環接奧諾帝再接鹿結環和劈叉結環的,但顧憶在奧諾帝後面斷了連接,小晃加停頓,再次損失了難度分。
陸璃已經不是太想看下去了,但是電視裡傳來解說的驚呼,她不得不再次鎖定在屏幕上。
顧憶掉木了。
交換腿180,本來後面要接一個劈叉跳和倒叉的,但她偏偏就在這個幾乎從沒失誤過的跳步交換腿180掉下了器械。陸璃右手動不了,把左手蓋在臉上。她已經沒有勇氣往下看顧憶這套平衡木了,也不敢想象還在賽場上的顧憶是個什麼樣的心情,想想就有點絕望,因為這是她自認識顧憶開始,顧憶在賽場上發揮最差的一套動作。
許舒給她接了一杯水。今天那幾個小朋友沒來,他提前查了體操世錦賽的賽程,狀似對體操很有興趣地和陸璃一起看了這場比賽。
“她……可能隻是今天狀态不好吧……”許舒把水遞到她手邊,試圖安慰她一下。
“誰?顧憶嗎?”陸璃接過了那杯水,示意道,“謝謝。”
“我不知道。我從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心态這麼差……”
陸璃沉默了一下,坐直了身子,說道:“蕊兒也是世界冠軍了,真好。”
這個比賽顧憶打出什麼分數已經不重要了,這種稀碎的成套在大賽上不敗壞裁判緣已經算是顧憶此前成績給她積累的萬幸了。陸璃盤算着晚點時候要不要給顧憶打個電話去問問情況,糾結着回了病房。
鹿特丹的場館一片沸騰。新科世界冠軍莫蕊兒和姚晴一起在備賽區舉着國旗拍照。昨天姚晴特意沒讓黃芸把國旗拿出來,說是要等莫蕊兒和她一起披國旗合影。莫蕊兒是個專注眼前事的,說她想太多,自己能不能拿牌子都另說。但沒拗過姚晴,被她一口一個“也算是給你祈福”給說服了。
沒想到願望果然成真了。
她們在賽場向全場的觀衆揮手緻禮,讓國旗在藍色的賽場裡成為最亮眼的紅色。合照完收起來的時候,姚晴和莫蕊兒分别拽着國旗的一角,姚晴就着這個姿勢抱了她一下。
兩個風華正茂,在世界頂級大賽上剛剛奪魁的少女,披着紅旗在這片她們熱愛的賽場上互相輕聲道着堅定誓言。
姚晴收緊擁抱:“我們兩個,再一起站上奧運的最高領獎台,好不好?”
莫蕊兒笑起來,眼睛裡湧上堅定又期待的光:“好。我們一起去裡約,一起站上最高領獎台。”
黃芸忙得腳不沾地,二組的教練都沒來,她後面還要陪紀煊比賽,讓姚晴和莫蕊兒先回去。顧憶下了場就不見蹤影,不知道是自己離開的還是被程雙帶走的,姚晴和莫蕊兒轉了一圈沒找到顧憶,回了酒店才看見顧憶一個人坐在酒店外的長椅上。
十月的荷蘭天空很藍,顧憶坐在花叢簇擁的長椅上眺望天空,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見她們來,顧憶招招手,示意她們過來坐。
顧憶從11年開始擔任女隊隊長,在大家心裡一貫是一個善良又柔和的形象。直到現在,她依舊能向她們二人牽出一個如往常一樣的溫柔笑容。
“恭喜你們呀,這次都奪冠上牆了。”
姚晴和莫蕊兒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從勝利者角度的安慰反倒更像在施舍同情。道完謝之後,兩個人就沉默着一直陪她坐着。
顧憶看了一會天空,随後低下頭,把臉頰埋在手掌中。
良久之後,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外面冷……我們都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