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來,看向安瀾,替江澄說情道:“雖說後宮中人,人人都應按時給瀾兒請安,但澄兒又有所不同,他朝職在身,有時候一忙起來也是由不得他的,以朕的意思,澄兒的請安往後就免了吧?”
按理明帝當衆說情,安瀾應該同意的,但他今日被江澄的當衆頂撞氣着了,便覺得明帝若是一說情,江澄就無需請安了,那他這個皇後哪裡還有威嚴?而況這也是在告訴衆人,江澄是不受他管轄的。這斷乎不行,後宮之中一旦有一人不受他管轄,其他人就有可能也想要這樣的待遇。
他看向明帝,言辭強硬地道:“陛下說景君公務忙,臣侍理當體諒,可平日忙也就罷了,像今日,休沐日的前一天晚上,景君也要忙公事嗎?”
明帝微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安瀾連她的話都要駁一駁,但安瀾既已提出,她也不好不答應,當下爽快應道:“那便依瀾兒的,以後澄兒三、六日隻管忙公務,九日晚上準時來給皇後請安。”
得,三次請安,免了兩次,一旬之中還是得來一次,江澄說不上自己是受到了優待還是受到了欺負,他無奈地欠了欠身,有氣無力地答了句,“謝陛下,謝皇後。”
明帝聽出來他這聲音中的不高興了,卻也隻能回了他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
有朝職在身的江澄都沒能夠被全免請安,其他人又有何指望?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不歡喜,嚼點心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還是趙玉澤開口詢問道:“請問皇後哥哥,以後休沐日還舉行合宮宮宴嗎?”
這的确是個問題,趙玉澤這麼一問,衆人全都看向了安瀾。
各人心中琢磨着,若是三日一請安加上休沐日的宮宴全都按日子進行,那他們一旬之中,真沒幾天自在的時間。
安瀾還沒考慮這個問題,見衆人都在看他,他便隻能硬着頭皮答道:“請安是請安,合宮宮宴是合宮宮宴,兩者不相幹,宮宴當然要如期進行了。”
沈知柔跟着詢問:“請問皇後哥哥,宮宴可以不參加嗎?”
沈知柔方才同冷清泉商量要在翌日去舞荷園看菊花,他惦記着這事,故而想着能不參加宮宴的話他明個兒就不參加了。
然而安瀾輕輕搖頭,傾國傾城的臉頰上表情堅定,“當然不行,既是合宮宮宴那當然不能想參加就參加,不想參加就不參加。”
這話一出,衆人全都有些驚愕,就連最為事不關己的董雲飛都垮下了小臉,卻也都不敢說什麼。
江澄暗暗琢磨,他本來打算翌日的休沐日去趟雅州看視蘇澈他們,這下子竟是不能去了。不光這次不能去,接下來的每一個休沐日,都得來赴宮宴,都去不了。
看來,他必須得盡快想個法子給安瀾找點事做了,要不然由着安瀾折騰他們,他們這日子可真的是一點自由都沒有了。
殿中哀鴻遍野,每個男兒的情緒都很低落。明帝瞧着頗有些心疼,但既已替安瀾撐過腰,前面把規矩說得那麼嚴肅,這會子倒不好往回收。加上她用了晚膳又用點心,坐久了就想要更衣,于是起身去後殿更衣,暫時不看各位美男那可憐兮兮的俊臉。
林從就在明帝暫時離開的這個時間回來了。
“臣侍給皇後請安,皇後萬福金安。”林從快步走進來,瞧見安瀾就行禮,也不解釋自己為何來遲。
沒等安瀾開口,夢兒替安瀾發話了,“果貴君,你遲到了。按照宮規,給皇後請安遲到,是要受罰的。遲到一刻鐘,罰停承恩牌半月,遲到兩刻鐘,罰停承恩牌一整月,遲到三刻鐘,罰停承恩牌一個半月,外加禁足半個月。你何止遲到了三刻鐘?半個時辰都要有了,但皇後仁慈,隻按三刻鐘罰你。”
他隻是遲到了三刻鐘,就要被罰停承恩牌一個半月,外加禁足半個月?這懲罰也太重了吧?
林從當然不能忍受,他看向夢兒,冷聲質問道:“這是哪條宮規,本宮怎麼不知道?你别是現編出來,故意責罰本宮的吧?你一個小小的侍兒,僞造宮規,欺淩君卿,該當何罪?”
夢兒自然是早有準備,向着客兒一使眼色,客兒立刻去牆邊鬥櫃上抱了宮規出來。
快速找到一頁打開,将這宮規冊子從薛恺悅開始巡展,呈給衆人過目,這意思很明擺着,皇後要懲罰果貴君,是嚴格按照宮規來的,師出有名。
衆人逐個看過,見這宮規已經是被精簡過的,然饒是如此,裡面也赫然列着有關請安的處罰條款。
江澄心中琢磨,當年精簡宮規之時,請安規矩根本沒有執行,這有關請安的宮規,也就被遺忘了,因為遺忘反倒保留了下來。這下子林從怕是逃不掉這責罰了。
安瀾淡聲吩咐侍兒們道:“傳内侍省的人來,把果貴君受罰這話告訴她們。”
衆人聽了,看向林從的眼神都帶着同情。本來,大家因為林從被罰站,對他多少有些怨氣的,此刻見他被安瀾罰得這般重,這怨氣也就消了,倒替他不平起來。
薛恺悅最為耿直,替林從求情道:“小從來遲,理應受罰,但皇後請念他初犯,從輕處罰他吧。”
薛恺悅這麼說,趙玉澤便也跟着替林從求情,趙玉澤算是眼下同林從關系最好的男兒了,他援引明帝的話懇請安瀾道:“今個兒是第一次恢複請安,小從許是不知道時辰,他應當不是有意的,方才陛下說讓他給皇後哥哥賠個禮,那就讓他給皇後哥哥賠禮,保證下次再不遲到吧。”
趙玉澤搬出明帝,安瀾便不得不聽了,安瀾看向林從,詢問道:“果貴君,你請安來遲讓大家等你半日,你可知錯?”
林從眉頭微皺,他可真不想認錯,但豪傑不吃眼前虧,他若是不認錯,隻怕安瀾真要按宮規罰他,那他不得至少一個半月承不了恩嗎?這怎麼行?
他忍耐着滿腔氣惱,憤然答道:“臣侍知錯。”
安瀾并不就此停止,又問了一句,“那你可能保證往後按時請安,再不遲到?”
林從一張白皙的俊臉漲得通紅,“臣侍能保證。”
年輕得寵的君卿又怎樣?照樣得在他面前道歉認錯,安瀾大為滿意,開恩止住即将出門去内侍省傳話的侍兒們,“你們回來,不必去内侍省傳話了。”
吩咐完了侍兒,林從便欲落座,安瀾卻并不讓林從落座,他一指殿角吩咐道:“果貴君,因你一人遲到,害皇貴君他們站了足足兩刻鐘,如今本宮念你初犯,不深責你,可也不能讓皇貴君幾個白白因為你罰站,你且去殿角站上半個時辰,如此才算公平。”
得,罰他站殿角,還要搭個為薛恺悅等人讨公道的理由,林從愈發不滿,眼角餘光瞥見從後殿踱步過來的明帝,便想要向明帝求援。
明帝隻向他搖了搖頭,用手指指殿角,示意他乖乖去殿角站着。
林從憤憤不平,卻也隻能去殿角站着。
安瀾大獲全然,瞬間有一種心花怒放的感覺,他本就生得極為好看,此時神情愉悅,瞧着真如姚天仙男下凡塵一般。
明帝卻是暗暗蹙眉,林從遲到,按她的意思,嚴詞責備一番,再讓林從賠個禮也就是了,但安瀾必要林從站殿角,這立威立得真是毫不寬貸。
手心手背都是肉,衆人請過安也該告退了,明帝不願意獨自留下看林從罰站,她先把薛恺悅等人放走,“悅兒幾個既已請過安,且都回去用晚膳,下次準時到來,不準來遲,更不許無故不來。”
衆人如蒙大赦,立刻行禮告退。
明帝待衆人走後,向着安瀾言道:“朕今日批折子累了,瀾兒待從兒站完殿角,也早些歇息”,說完竟是不顧安瀾挽留的眼神,徑直離開了麟趾殿。
江澄原以為明帝今晚沒準會留宿在安瀾殿裡,再不然也要在安瀾殿中待到很晚,因而他從明心宮出來之後,雖然記着明帝說今晚要翻他的牌子的話,卻放心同陳語易去筠華殿看視兒子永和。
明帝派露兒往麗雲殿傳話,麗雲殿中的侍兒趕忙去筠華殿尋找自家主子,江澄此時正抱着永和與陳語易、弘文皇子一道用晚膳,聽見這話,倒有些驚訝。
“趕緊去吧,難得陛下從皇後殿裡出來,還能記得寵你。”陳語易語氣中多少有點酸,但更多的是替江澄高興,也替自己高興。皇後當衆立威,得到天子支持大獲全勝,倘或今日明帝再留宿麟趾殿,那他們往後真是要苦不堪言了,可明帝沒留宿,或許在明帝心中,并不是完全贊成安瀾的,如此,他們以後或許還能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