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忙什麼?天天在殿裡待着,不是畫畫就是養花,倒是淑君你,你這陣子忙什麼呢?也沒聽見你出去逛逛。”沈知柔熱絡地回應着冷清泉,順勢就坐在冷清泉邊上右手第四個位子上去。
冷清泉見他回應地殷勤,深感安慰,愈發熱切地同他聊天,話說得真摯,“我能有什麼地方逛呢?本來在京裡也沒母家,無故出去白讓人笑話我。”
沈知柔聽了,倒也動了恻隐之心,熱情地邀請他同去逛舞荷園,“總在宮裡悶着,心情都不好了,聽說舞荷園的菊花開了,明個兒我同你去逛逛,你我正好作伴。”
冷清泉對于舞荷園看菊花不是很感興趣,卻也不願意沈知柔的好意,他眼下難得與到一個願意同他聊天還願意與他一同閑逛園子的人,隻是,他看着沈知柔,略微有些犯怯,“這去舞荷園,可就得出宮了,陛下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他自打上次離宮出走回來,還沒有單獨出過宮,每次出宮都是明帝喊他陪侍,明帝若是不喊他,他自己是不敢出去的,此時便有些犯難。
沈知柔聽見了,倒有些同情他,想他原是個江湖男兒,如今竟連出宮一趟都成奢念,便鼓勵他道:“想來今個兒陛下必要過來的,等她到了,咱們同她講,她自然會同意的,沒準還會派儀仗給咱們呢。”
冷清泉被他鼓動得心熱起來,腦海中便開始憧憬明日要穿哪件衣裳去逛這曲荷園。
"皇後哥哥,怎麼沒有茶呀?"沈知柔同着冷清泉聊了一會兒天,覺得嘴巴有點渴看了看自己旁邊的高幾上,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沈知柔可就不高興了,再向主座一挑,見安瀾的主座上還空着,安瀾顯然還在後殿不知道忙乎什麼?
沈知柔琢磨着他這位份低不好直接喊安瀾殿裡的侍兒倒茶,便隻做向内張望的态勢喊安瀾本人。
安瀾這會兒還在後院的觀日閣練習飛月舞呢,前殿是夢兒和客兒兩個支應。
兩個侍兒倒也機靈,聽見沈知柔這邊嚷嚷,夢兒就出去吩咐小侍兒們給慧卿主子倒茶。
上好的四時春茶水倒好,袅袅的茶煙散發着清醇醉人的香味。陳語易和趙玉澤也前後腳進了殿門。夢兒連忙指揮着侍兒們給他倆也都倒上茶。
陳趙兩個各自落座。
趙玉澤也就罷了,是個通透機靈的,見安瀾還沒到,便隻小口抿茶,不多話。
陳語易卻是看見沈知柔,便要與沈知柔聊天的,他坐在右手邊第二張椅子上,隔着冷清泉同沈知柔商量他們的書畫鋪子下一步應該怎麼經營,"都說見遍山川方有佳作,我琢磨着你我天天在這宮裡閉門造車,是畫不出絕世名作來的,哪天你我一道去外地逛逛,最好找個名山巨川,在那廣天秀水茂林修竹之間住上十天半個月的。"
沈知柔對此卻是意見不同,陳語易畫畫走的是潑墨山水一派,這自然要去外面崇山峻嶺之間看巒岩起伏雲霞變滅,他卻主畫人物花鳥,這隻需在園林畫室之内慢慢琢磨便可,無需去外地觀察臨摹。
但他也不想把話說得那麼決絕,當下便隻管閑扯畫畫的要訣筆法,什麼雨點皴、豆瓣皴之類的。
這話題是冷清泉不感興趣的,偏偏陳語易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不容沈知柔不接話。冷清泉自覺有些吃癟,為了拾面子,就想要同趙玉澤講話,他微轉了肩膀問趙玉澤:"玉玉今個兒打扮得這般利落,可是從瓜園裡直接回來的?"
趙玉澤應付着回了一句,"是呀,直接從瓜園裡過來的。"
冷清泉倒也不管他态度敷衍與否,隻管同他聊天,"玉玉的瓜園一月能有多少進項?每天能賣出去兩車瓜果不能?"
趙玉澤不想回答他,但一來坐着閑着也是閑着,二來他是個性情圓轉的人,之前也同冷清泉沒有大矛盾,就不願意過于冷淡顯得失禮,這是他大家公子待人接物的和氣。當下便也笑着回答他:“進項倒也有限,比白閑着強些罷了,左右無事,我每天過去瞧瞧,也算是有件事做。”
薛恺悅同着董雲飛過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他們兩兩聊天的情形,薛恺悅便自去坐趙玉澤對面右手第一的位置,董雲飛看了一眼這座位情形,便隻管挨着趙玉澤坐下,加入趙玉澤和冷清泉的聊天,“玉玉這瓜園,我還一回都沒有去過呢。”
趙玉澤笑着看他:"那你想去随時可以去,這幾天瓜果都熟了,倒也好玩得很。"
趙玉澤這麼說,冷清泉便想起去歲同着薛恺悅幾個到瓜園中去的情形,不由得感慨道:“還是去歲去了玉玉這瓜園一趟,如今想來,仿佛隔世。”
趙玉澤聽他如此感歎,便笑着也邀請他,“趕明兒同着小雲,你們倆都去逛逛。我提前讓他們備好野雞野兔,咱們來一頓野味。”
冷清泉拍手稱快,“這感情好,隻是翌日不行,翌日知柔同我去逛舞荷園呢。”
趙玉澤聽他明日有了安排,便琢磨了一下,換了個時間,“後天、大後天,不拘哪天都使得的,去之前打發個侍兒跟我說一聲就行了。”
說到這裡,趙玉澤便恐冷落了薛恺悅,擡起矜貴的明眸看向薛恺悅,“恺哥得空去嗎?”
董雲飛原是随口一提,但趙玉澤說得殷勤,他便也有了興緻,不待薛恺悅回答,就邀請薛恺悅一道去,“哥,在宮裡閑着也是閑着,帶着持盈咱們一起去。”
薛恺悅對董雲飛向來疼愛,又聽他提到帶着持盈一起,便沒了顧慮,笑道:“那就依你,一同去,隻是又給玉玉添麻煩了。”
趙玉澤呵呵一樂,“恺哥快别說這樣的話,讓人聽見了,該說咱們兄弟外道了。”
“那咱們究竟哪天去瓜園?”冷清泉開口詢問。
幾個男兒開始商量究竟哪天去瓜園,一時間商量得熱火朝天。
安瀾進來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樣的情形,陳沈兩個往後仰靠在紫檀木雕花石屏椅子上,隔着冷清泉大談畫法,冷清泉則向前斜探着身體與薛趙董三個商量去瓜園烤野雞吃。幾個人誰也沒發現他進來,在他走到主位前,兩處熱絡的談天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安瀾給夢兒使了個眼色。
夢兒立刻拍了拍巴掌,高聲喊道:“各位君卿,請安靜,皇後主子駕到,請各位起立相迎。”
陳語易幾個人正談得熱絡,乍一聽到這聲音,都有些反應不過來。還是冷清泉最為謹慎,聽見這話就停住了聲音,待要起身,見衆人都沒起立,恐自己先起立反倒顯得别人不恭敬,便隻留神觀察,沒敢起身。
安瀾臉上有點生氣的意思,但他終究涵養極好,忍耐住了沒發作。
夢兒趕緊又拍了兩下巴掌,把聲音提高了好些,接着喊道:“皇後主子駕到,請各位君卿保持安靜,起身恭迎皇後主子。”
這下薛恺悅和趙玉澤也都聽到了,兩個聽見了之後,心裡頭都有些嘀咕,以往請安的規矩中可沒有起身恭迎這一條啊,怎得忽然加了這麼個新要求?
薛恺悅看了一眼趙玉澤,趙玉澤也看向薛恺悅,兩個眼神瞬間交彙,互相給了對方一個無奈的微笑,而後同時站起身來。
罷了,都已經來請安了,皇後便是有什麼過分的要求,也暫且忍着吧。
冷清泉一直在留神觀察,見他兩個起來了,立刻就跟着站了起來,站姿比他倆還要恭謹得多,臉上的笑容也十分合乎禮儀。
董雲飛見狀,便也跟着站了起來。
陳語易和沈知柔原本正聊着天呢,見大家都站起來了,兩人也不能獨自坐着,沈知柔率先站起,陳語易則是嘟哝了一句,“以前好像沒這一條啊。”而後跟着起立,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不情願。
安瀾卻是不管陳語易嘟囔不嘟囔,他要的是他們行禮如儀,至于高興不高興,情願不情願,他不在乎。
客兒向前,拿了一個新做的大拂塵向着安瀾的座位來回撣了兩下,而後屈膝向着安瀾行禮道:“恭請皇後坐寶位。”
安瀾這才面容矜持轉過身去,姿态優雅地落座。
皇後已經落座了,這接下來就該他們行禮了吧?行完禮,好入座啊。
薛恺悅自忖自己作為君卿之首,應該率先開口,他剛把左腿向後一伸,想要屈膝行禮,便聽見夢兒高聲止住他:“皇貴君且慢,人不齊。需等人齊了,才能向皇後主子請安。”
還要等人齊?薛恺悅眉心跳了一下,隻得把左腿重新拉回來,再次站直。
“還缺誰?”安瀾輕聲發問。他看得很清楚,殿裡缺果貴君林從、怡君顧瓊、景君江澄。但夢兒提前已經同他計議好了,必得有此一問。
“回皇後主子,果貴君、景君、怡君,三位君卿都尚未到。”
安瀾作沉吟狀,“怡君孕産期無需請安,果貴君、景君何故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