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從的哭鬧很好地幫助了沈知柔，十九日這晚沈知柔幾乎沒有費什麼力氣，就讓明帝同意了林瑤做權戶部副尚書的請求。

林從态度剛硬，沈知柔則是柔情似水。林從一上來就擺架勢談事情，不達目的就要威脅明帝帶着女兒走人，沈知柔則是溫柔體貼地陪着明帝用晚膳，又是給明帝夾菜又是喂明帝吃果子，用過了晚膳讓明帝欣賞他新畫的人物畫，每一句都順着明帝的點評說，明帝誇贊他他就笑着接受并恭維明帝眼光獨到，明帝不贊成的地方他立刻表示自己以後改正，如此伏低做小了一晚上，讓明帝徹底放松下來。夜深之後，明帝惬意地攬着他翻雲覆雨，他方才不經意間提到這兩日新得的玉石，順帶着誇贊林瑤。

“這位林大人做事真讓人沒得挑，像臣侍這樣人微言輕的小君卿，她都舍得送上一箱子禮物，對别的哥哥弟弟想必就更大方了。以臣侍說呀，就該用這樣的臣下，既能為朝廷出力，又能替陛下攬财，不用陛下吩咐，該進獻的禮物自己就進獻了，這份貼心可不是誰都做得到的。”他的聲音略微既低且柔，帶着承恩後特有的水意，像一片輕飄飄的綠葉落在明帝心田。

明帝敞着手腳躺在架子床上，正在順心之時，聽見他這話，便笑着道：“朕已經在用她了，她這南境均輸使确實做得不錯。”

沈知柔左手撐着床褥，右手去撫明帝金山積雪般耀人眼目的心口，圍着那雪峰之巅一道道地畫圈圈，一張俏臉伏在明帝尖俏的下巴上方，柔情似水地看着明帝，試探着道：“光讓她做南境均輸使怎麼夠？南境才多少物品啊？以柔兒看啊，最好是她做整個朝廷的均輸使，那樣陛下想賞誰什麼東西就能賞什麼東西了。”

明帝聽了，隻以為他一個深宮男兒，不懂得朝廷的門路，笑着糾正他：“柔兒錯了，這世上沒有整個朝廷的均輸使這個官。”

沈知柔聽了噙着丹楓般的唇片看她，故作懵懂地問道：“柔兒是不懂嘛，陛下教教柔兒嘛，那能管全天下特産的官兒，是什麼官啊？”

明帝微笑，教導天真無知的後宮，很是契合她的大女子之心，她擡手去點他皎白的額頭：“管全天下的特産，那得是戶部的官兒。”

清瘦可人的臉頰順勢貼上熱氣騰騰的掌心，沈知柔接着問她：“戶部大大小小的官，都能管這麼大的事嗎？”

明帝玉掌貼着沈知柔滑潤的肌膚，享受他像隻貓兒一樣的依戀，對他不吝教導，耐心好極了，“那不是的，得是副尚書、尚書這樣品級的，才能總攬天下财物收納，像是郎中、員外郎這種，都隻能各司其事。”

極具特色的雙眼皮大眼睛眨了一眨，沈知柔水靈靈地看着她：“那就讓林大人做戶部的副尚書、尚書嘛，她做了這樣的官，就能幫陛下收攬更多的特産财物啦。”

明帝豁然坐起，鳳眸炯炯有神，盯着眼前的男兒看，聲音微冷，“柔兒你這話，誰教你的？”

“沒有誰教臣侍啊，是柔兒自己想的啦。怎麼啦，陛下？柔兒說錯話了?”沈知柔立刻做出恐慌不已的樣子來，徑直從明帝身旁起來，一個翻身就下了榻，跪在榻前的地平上。

“陛下恕罪，柔兒不是故意管這些的，柔兒就是一時不慎說錯話了，求陛下不要生柔兒的氣，柔兒下次再不敢啦。”他跪直身體，仰望着警惕地打量着他的明帝，小臉上的表情七分懼怕三分悔恨。

地平上的男兒未着寸縷，沒有一絲贅肉的肩膀微微發抖，恐他着涼，明帝擡手就去拉他。把人拉上榻來，按在薄羅錦被裡躺好，這才嗔道：“别動不動就跪，天氣雖還熱着，你的身體卻受不得涼！”

她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百般尋醫覓藥才養出今日的成色，怎麼舍得凍壞了？

沈知柔見明帝不管别的，先擔心他的身體，多少有些感動，但轉念一想，她沒準是擔心他身體壞了就不能在枕席間伺候她了，當下擡起墨眸望着明帝溫柔淺笑，輕聲細語地道：“臣侍知道啦，臣侍下回跪之前好歹穿件衣裳，絕不讓自己凍着。”

明帝隻覺這話有問題，玉指敲了敲他養了這麼久還是根根肋骨清晰可見的胸膛，瞪着美豔的鳳眸問他，“說什麼呢？還有下回？柔兒就這麼想跪着認錯？”

沈知柔心中琢磨他以後還要替别人求官求情，将來惹明帝震怒的時候還多着呢，他可不敢說以後再不跪了。他把眼珠一轉，表情無辜極了，“臣侍也不想啊，可是像今個兒這般，臣侍隻是誇了林大人一句，說她适合擔任戶部的副尚書、尚書什麼的，陛下就生了臣侍的氣，那誰知道下回臣侍又會說錯什麼話？”

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無辜又坦蕩，眼神不帶一絲畏怯，嘴巴更是嘟得高高的，仿佛自己無故被天子質疑委屈得很。

明帝聽了，便認真琢磨起來。她心想沈知柔的堂妹沈芙可是在戶部做官的，就算是沈芙纨绔小妹不堪大用，沈家還有個族人沈名菡，沈名菡如今是從四品的内侍省監，升任從三品的戶部副尚書也很合适，沈知柔放着沈芙、沈名菡都不提，隻提林瑤，應該是得了禮物之後的無心之舉。

疑心既釋，她也就對沈知柔說了實話，“戶部尚書已經有人了，林瑤她隻能做個副尚書了，不過朕也得瞧瞧再說，她若果真給朕的君卿全都送了禮物，倒也不是不能考慮她。她是都送了嗎？還是隻送了柔兒一個？”

她想着誠如沈知柔所說，那這個戶部副尚書林瑤倒也不是不能幹，橫豎她已經任命了正尚書，這個副尚書誰做都無關大局，那麼讓一個既為國攬财，又能給她的後宮提供私财的人做副尚書，也沒什麼不好。隻是這個道得由她來畫，林瑤隻能在她畫好的道上行走，倘或林瑤不願意按她所說的規則來，隻想着走後宮的捷徑，白拿一份美差，那她是難以答應的。

“那自然是都送了的，柔兒又不是這宮裡重要的人兒，她都有送的，何況别的哥哥弟弟呢？”沈知柔乖巧地看着明帝，盡量替林瑤打掩護。

明帝薄唇微抿，顯然是不大相信，卻也沒反駁沈知柔的話。

沈知柔瞧見了，心裡頭立刻有了計較，他想明個兒便是休沐日，明帝不用去上朝，那沒準一早就會去别的殿庭查看，倘或發現林瑤沒給别人送禮物，這事就不成了。這夜他努力提着神不讓自己睡着，到了半夜，悄悄地下了榻，蹑手蹑腳地開了殿門，到廂房廊下喊起一個侍兒，命侍兒即刻趕去映天宮傳話，要顧瓊天一亮就派人去尋顧二公子，務必在中午之前再送些禮物進來，把每個後宮都送到。“告訴你顧主子，讓他給那顧二說一聲，有好東西也往其他幾個君卿那裡送一送，動作要快，最好是今天中午陛下就能瞧見。”

怡君顧瓊是個行事利落的，得了消息，連夜安排人去辦理，宮門一開，他的侍兒荇兒就前往林瑤府上送信，顧二公子更不拖沓，想着橫豎還有幾箱子南玉，既然天子要，那就全給出去，隻要能給妻主換個戶部副尚書做，沒什麼好舍不得的。

明帝這天上午去了睿思殿處理奏折，天近晌午乘着玉辇去薛恺悅的碧宇殿用膳。彼時顧家送到碧宇殿來的一匣子南玉，還都擺放在桌案上，薛恺悅正在琢磨顧家這禮物送得也太多了，倘或因為他即将撫養顧瓊肚子裡的五公主就這般給他送禮，那倒讓他心裡過意不去。

從内心中他并不想撫養顧瓊渴盼了很久的女兒，更不願意把這個養女當成奇貨從顧家這裡獲得銀錢好處。他堂堂的凰朝皇貴君，自己的金銀賞賜都花不完，不需要這些。

偏偏來送禮的侍兒說什麼也不肯拿回去，他想隻有下午親自去看看顧瓊，把東西帶過去。

明帝進來的時候，一眼便瞧見在桌案上擺放着開了匣蓋耀人眼目的南玉，薛恺悅在對面的坐榻上坐着，正瞅着這些南玉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出聲喊他：“悅兒！”

“陛下來了”，薛恺悅擡眸回應她，卻也并不起身相迎。

明帝走過去，摟着他的肩膀坐下來，鼻尖抵着他俊逸過人的臉龐，膩聲問他：“這些天都沒承恩，悅兒想朕了沒有？”

她上回留宿還是八月初五他生辰，初七便出了假柳笙的事，算起來到今天正好半個月了。

她這話一問，薛恺悅的臉上便有些挂不住，警惕地看了一眼院子，見幾個侍兒都在廂房的回廊下站着，有他自己的侍兒，也有明帝皇儀宮的侍兒，便唯恐他們聽見了去。抿緊了唇，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明帝見他一語不發，神情卻有些不自然，心裡便猜出來了，愈發想要同他親昵，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手擡起他的下巴，細細端詳那臉頰上漸漸浮起的可疑紅暈。

薛恺悅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小鹿眼橫起來，給了她一個淩厲的眼刀，“大中午的，陛下這是做什麼呢？”

明帝自自然然地一笑，“朕做什麼了？朕隻是同悅兒說個話。”

“說話就說話，别動手動腳的。”薛恺悅壓低了聲音告誡她。

她自己的君卿還不能動手動腳了？明帝心頭腹诽，變本加利地在人臉頰上快速親了一下，在人眼刀再次遞過來之前，放下擡着人下巴的手指，胳膊搭在人的肩膀上，好整以暇地坐着。

薛恺悅小鹿眼中漾出滿意的笑，他不願意她就不鬧他了，還是能夠說得通道理的。

“這些東西是林瑤送過來的？”明帝向着薛恺悅确定。

薛恺悅回憶了一下，過來送禮的侍兒的确是這麼說的，“林瑤大人和二公子在南境得了一些好看的石頭，主子請皇貴君主子留着把玩。”

他輕輕點頭，“是林瑤送來的，臣侍正說下午給小瓊送回去呢。”

明帝微笑，“送回去就不必了，既是人人都有的，悅兒隻管留下。”

薛恺悅并不知這禮物乃是人人都有，見明帝這麼說，倒也不同她掰扯，隻想着顧瓊那邊還得明帝安慰一下，

他轉過臉來，眼望着明帝懇求道：“陛下得閑了多去陪陪小瓊吧，他大着肚子一個人呆着容易亂想。”

明帝蹙起了鳳眉，她這陣子忙得很，的确有點顧不上顧瓊了，但這也不能怪她啊，左右二相都不在，她一個人支撐這麼大的朝廷，能抽個空寵幸後宮都算不錯了，哪裡還有功夫去看孕夫？

不過薛恺悅既是提了出來，她也不好全無回應，當下答應下來，“朕明個兒午間去瞧瓊兒，悅兒傳膳吧，朕下午還得去批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