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恍然,原來說來說去是為了林征,她沒好氣地道:“你想要林征回來,你同朕講就是了,何必繞這麼大個圈?你看把景兒給吓的。”
林從睜着一雙珍珠般的明眸看着她,他的目的還沒能達到,此刻并不認錯,隻接着拱火,“臣侍哪裡舍得吓景兒?可臣侍知道陛下沒法子把臣侍姐姐調回來,陛下不想讓陛下為難,隻能拼着讓景兒一年半載地看不到臣侍,也得回家去安慰好父親了。”
明帝說完之後,也确實在考慮,如何才能把林征調回來,她手頭可用的精通水利的人不多,想要讓江澄回來主持朝政,都是靠把内侍省監沈名菡打發到北境去,如此讓沈名菡接手北境河道的差事,江澄才能回來。可是沈名菡調去了北境,那西境的林征可就沒人去替了。
要在以往她還可以考慮把嶽飄給派過去,可眼下朝堂中柳笙不在,江澄還沒能回來,徐淳、高瑩、錢文婷全都在家養傷,得力的大臣一共沒幾個,她這會子把嶽飄打發走,那就愈發沒人用了。
林從看她沉吟,知道她确實沒辦法把姐姐調回來,心中暗喜,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隻管同景辰說話,“景兒乖,别鬧了,好生同你母皇待在宮裡,爹爹要不了一兩年就回來了。”
可憐的景辰哪裡能懂父親的心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嗚嗚嗚,景兒不要見不到爹爹。”
明帝被女兒哭得心煩,低頭瞧了一眼與她長得頗有幾分像的女兒,妥協了。
她揮手向着院子裡的侍兒們道:“把包袱放回來,你們都出去,沒朕吩咐不許進來。”
“是”,侍兒們聽了把包袱挨個放回殿内,一個緊接着一個走了出去,最後就連露兒也退到院門之外,明帝左手抄起女兒,往殿中寶座上一坐,冷聲問林從道:“從兒你直說了吧,鬧這麼一出究竟是為了什麼?”
林從看向她,嘟着唇道:“臣侍就是為了姐姐。”
明帝氣道:“你知道朕現在用着她呢,你非逼着朕把她調回來是不是?好,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那朕這就下旨。”
林從趕忙接話道:“倒也不是說非要姐姐回來,如果姐姐不能回來,卻升了官,比如說升成了工部尚書,那爹爹想來也是歡喜的,臣侍就是不回去他老人家也不會覺得孤單的。”
明帝吸了口氣,“從兒,工部尚書這樣的官位不是你能夠開口的,後宮不得幹政,你懂得的!”
這條規矩,林從自然懂得的,他以往也是嚴格地執行了這條規矩的,可是他眼下是真咽不下這口氣,憑什麼羅幻蝶都能夠升任吏部尚書,他姐姐卻隻能夠做個權工部副尚書呢?
他瞧見明帝吸冷氣的樣子,心裡頭也有些打顫,可想到今個兒已經鬧了這麼一出,要是達不到目的,那可就白鬧了。往後明帝提防了他,他姐姐更得不到好處,想要升職,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了。
他看向明帝,指指桌子上的銀元寶,從容不迫地回答道:“陛下,後宮不得幹政,這個道理臣侍懂,可是臣侍想,臣侍應當也不同于别的後宮。不說其他,便說這回的救駕之功,徐尚書得了個世襲一等侯,羅大人她們都官升一級,臣侍卻隻得了陛下賞的一千兩銀子,那如今臣侍把這一千兩銀子退還給陛下,換臣侍姐姐做這個工部尚書,陛下覺得可還行?”
明帝快速琢磨,要說救駕之功,隻賞了一千兩銀子确實少了一些,但是要她就此同意把工部尚書的位置給林征,卻有一種被臣下逼迫的感覺,哪怕這個臣下是她的枕邊人,她也不願意受這個逼迫。
林從瞧見她不同意,心裡頭就有些寒。想他們林家為了明帝的江山出人出力,父子兩個齊上陣,刀槍火海中拼下汗馬功勞,到如今不過是家裡多了個侯爵。就因為他生的是個公主,就要處處受打壓,受提防,就連姐姐都不能升遷到一部之長,那些個功勞不如他們,家世不如他們的,倒是受着萬千恩寵,做着想做的官,呵,跟着這麼個薄情寡義的妻主,往後的日子,要多慘有多慘。
他思量透徹了,便唇角含笑,一擡手,去明帝懷裡搶景辰,“陛下也别考慮了,臣侍早就該知道,陛下瞧着仁厚多情,實則是個分不清親疏遠近的。誰對陛下掏心掏肺,陛下就對人家冷言冷語千防萬防,誰對陛下全無真心甚至背叛陛下,陛下倒對人家寬仁厚德。罷了,臣侍還是回家去吧,以後陛下也别派人接臣侍了,臣侍要在家裡住到父親老去才回來。”
他的表情不似作假,搶景辰的動作也十分有力,景辰被他吓到了,連哭都不敢哭了。
明帝怔住了,一個不防,景辰就被他搶了去。
林從見她連景辰都輕易地放手了,心裡頭愈發冰冷一片,隻覺這妻主冷心薄情,從此可以不要了。
他抱上景辰就往外走,這回腳步十分堅決,也不用耳朵留心明帝的動靜了。明帝急了,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兩步沖過來,将人攔住,“從兒,鬧什麼呢寶貝?你同朕說話就說話,幹什麼抱着景兒走人?”
林從看向她,眼眸中有着冷冷的光,“陛下莫攔臣侍,臣侍今個兒替姐姐求官職,官職沒求到,反而得罪了陛下,留在宮裡也是遭陛下厭棄,臣侍自請出宮,正好不礙陛下的眼。”
明帝無奈一笑,擡手圈住他細柳般纖長的腰身,撫撫平直有力的肩膀,“好啦,朕也沒說不答應,從兒你就消停點吧。”
林從見她居然同意了,倒也有些意外,眨眨眼睛向她确認,“陛下這就答應了?陛下是天子,可不能出爾反爾。别今個兒答應了臣侍,明個兒上朝的時候就後悔了。”
明帝答應了之後,确實有在動腦筋,想着回頭先讓林征做回工部副尚書,至于尚書之位,她且再觀察一陣子林征的品行再決定。
然而聽見林從這麼說,她便一種小心思被夫郎拆穿的感覺,這感覺激得她不想再深思熟慮,隻想要維持住在夫郎跟前豁達大度英明神武的形象,她好笑地點點林從肌膚細膩的額頭,“朕這就讓人連夜拟旨,好讓從兒放心!”
林從聽了,便覺得這妻主也不是不能要。
他立刻轉了态度,熱熱絡絡地拉着明帝往後殿走,“臣侍謝陛下,陛下真是太體諒臣侍了,臣侍也替姐姐謝陛下,這個職位是姐姐夢想了多少年的,臣侍回頭就給姐姐寫信,要她安心在西境做事,好好給陛下效力。陛下還沒用晚膳吧,咱們趕緊去後殿,臣侍陪陛下用膳。”
他的聲音甜甜的,像一串脆脆的雪梨子,明帝聽見了,不由得苦笑,心道她這頓晚膳用得可真不便宜。
宮裡的事情向來瞞不了人,何況林征升任工部尚書的旨意是明帝在次日早上一早就讓人在朝堂上宣布了的。安瀾很快就得到了消息,此時他正在殿中試前兩天顧瓊送來的南玉镯子。
那是一對漂亮至極的滿綠玉镯,戴在他瑩白的腕子上極襯膚色,他聽見皇儀宮宮侍的奏報,正欣賞镯子的臉上一下子沒了笑意。
“主子,這樣子下去不成啊。”夢兒站在他身旁,輕聲提醒他。
“别人家也都罷了,林家可是有三公主的,昨個兒林主子拿三公主當幌子又哭又鬧,今個兒陛下就讓他姐姐做了工部尚書,這往後林主子鬧上一回,他家就得一回好處,可怎麼行呢?主子,他這樣子下去,會逼近主子的皇後之位的。”夢兒憂慮極了。
安瀾心裡頭也不好受,但明帝已經把官位給出去了,他又能怎麼着?隻能忍了。
隻是忍字心頭一把刀,這天他再無心思欣賞镯子,徑直讓人把最後一重院子的門關了,他在後院中,一遍遍地練習飛月舞。明帝去歲說想看他跳飛月舞,他還一直沒給她跳過。如今,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