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騎上馬匹一路飛馳,走宣祐門進宮,徑直往映天宮看視顧瓊。
映天宮中,顧瓊正在熟睡。他身着素雅柔軟的錦袍,衣襟随性地散開,露出頸間細膩的肌膚,發絲如墨,随意地散落在繡着孔雀的藍緞軟枕邊。他的呼吸輕淺而均勻,每一次吐納都似乎與窗外帶着荷葉清香的風聲相和,眼睑輕阖,長睫如扇,睡顔是如此的恬靜,仿佛沉浸在一個遠離塵嚣、超脫世俗的美妙夢境之中。
顧瓊好夢香甜,明帝走了進來,圍繞着他一通忙乎,生生把他吵醒了。
“陛下,臣侍還好,陛下太擔心臣侍了。”
顧瓊瞧着明帝一進來就緊張萬分地查看他的肚皮,觀察他的臉色,把晉兒和幾個侍兒鸢兒等人叫過來詢問了好幾遍,臉上都沒個舒展的模樣,侍兒們都被天子吓唬住了,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跟着緊張,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好笑。
他這兩日已經進入了平穩期,雖說仍舊不是很舒服,卻也已經習慣了,倒不覺得如何難以忍耐,晚上睡得着,白天也能進食,飯量恢複到以往的七八成。這日子正過得順心,天子就又來大驚小怪。
“瓊兒,朕怎麼能不擔心呢?你不知道”,怕吓着顧瓊,明帝話到口邊又停了下來。畢竟梁少正君暴病而亡,實在過于驚悚,她一個堂堂的天子聽到了都有些驚愕,顧瓊這樣有孕在身的弱質男兒隻怕更易多想。
“臣侍知道陛下挂念臣侍,那陛下也用不着一大早跑過來問東問西啊。瞧陛下這臉上油油膩膩的,這是還沒洗漱吧?想來早膳更是沒有用了。”顧瓊弄不清楚明帝為何忽然這麼緊張他,他隻當她夜裡做了噩夢。
他說着話便輕聲吩咐鸢兒道:“服侍陛下洗臉,傳話禦膳房,把陛下的早膳擺到這裡來。”
鸢兒得了主子的命令,趕忙帶着幾個侍兒手腳麻利地忙乎起來,端水的端水,拿帕子的拿帕子,傳禦膳的禦膳。
禦膳房的廚娘們聽見是映天宮怡君主子吩咐,忙不疊地将禦膳送了來,幾個禦膳房的廚郎還留下幫着擺盤子安碗,全都放整齊了,方才回去。
明帝在鸢兒幾個的服侍下随意洗漱過了,坐在距離顧瓊床榻隻有五尺遠的餐桌前用早膳,這時她才覺出餓來,風卷殘雲一般動起筷子。
可就這麼吃了筷子她忽地想到,隻怕以後梁夢詩再沒有辦法與梁少正君一起用早膳了。
這麼一想,她瞬間鼻酸,驚魂甫定之感湧上心頭,又用了兩筷子早膳,她便擡起鳳眸細細打量顧瓊。
顧瓊也在侍兒鸢兒的服侍下,斜倚在靠枕上,擦臉洗手用早膳,此時正抿着一口鮑魚粥,瞧見明帝看他,他便回了她一個溫柔缱绻的笑。
他本就以梨渦淺笑打動天子,當年懷長樂的時候,臉頰虛胖,微笑的時候并不如何動人。這幾個月飲食不佳,沒當年那麼臃腫,又因有孕,平添了幾分溫雅慈和的氣度,看着倒是别有風情。眼波流轉,溫雅中透着不可言喻的魅力。即便不言不語,隻是微微一笑,便足以令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明帝不由自主地為之傾倒,心中那份愛意難以自持。
明帝在心中默念,罷了,他之前再怎麼樣惹她生氣,隻要他平平安安地活着,讓她踏實,讓她安心,便有天大的事,也莫與他計較了。
“明個兒讓你父親他老人家回去吧,朕來照料瓊兒。”明帝用過了早膳,便緩緩地開口說道。
“那倒不必,陛下日理萬機,白天過來看看臣侍就好,至于夜間,還是辛勞父親吧,他回家也沒什麼事。”顧瓊對此倒已想開了,若說天子不肯踏足,隻由父親顧邵氏照料他,那固然是一種薄待,可天子常來探視,父親再陪在身邊,那便是難得的幸福了。
畢竟天子不可能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在他這裡,哪裡能如父親随叫随到晝夜陪伴的貼心?
明帝見說,也就不再提這個,隻問顧瓊道:“瓊兒這肚子大了,以往的宮裝都不好穿了吧?朕賞瓊兒些新料子,讓尚衣局給瓊兒做幾套孕夫裝。”
她說着話,便吩咐自皇儀宮趕來伺候的侍兒露兒道:"把昨個兒冷月送過來的北極躍金錦給怡君二十匹。"
露兒恭聲答應,自去傳人将那北極躍金錦送過來,腦海中想着這北極躍金錦乃是北境均輸使蕭冷月專為皇貴君薛恺悅生辰而制作獻送的,一共也就一百匹。昨個兒送到的時候,天子親口說給薛恺悅六十匹,如此便隻剩下四十匹。這四十匹中,今個兒就賞了怡君二十匹,其餘幾位君卿連同皇後在内,總共二十匹,算一下一人也就兩三匹而已。
明帝哪裡知道露兒是如何想的?她隻在腦海中盤算着還有什麼是能夠讓顧瓊歡喜的,"前個兒新州送來的那對紅鹦鹉也賞予瓊兒,還有東境送來的那幾套鎏金的香器賞瓊兒兩套。"
露兒一一領命,心中卻是感歎,果然怡君有了這個肚子裡的公主,待遇與以往大不同了。
不管天子一開始喜與不喜,為了公主,也得越來越重視越來越給臉面。
看來怡君拼了命的生養公主是對的,便是時運不濟如梁少正君,為了誕養女兒香消玉殒了,那也隻能算是命薄罷了,不能說當初的選擇就是錯的。
這些賞賜也不過是幾樣物件,便是再值銀子,也有限,顧瓊不為所動,面上卻是毫不嫌棄地乖巧道謝,"臣侍多謝陛下賞。"
他的語氣溫溫和和的,低眉垂眼之間盡顯恭順。
明帝的愛意愈發深厚,漱過口了,低頭親吻了一下顧瓊帶點汗意的嬌白小臉,柔情蜜語地囑咐人:"明個兒悅兒的生日宴瓊兒就别去了,這個月份忌諱勞動,好生在殿裡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