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然兮赤紅着眼睛不理她,腦海中開始認真思量如何逃婚。
明帝卻根本不給他逃離的機會,吩咐内侍省備辦一幅王府世女成親才用的鸾轎鼓吹,要鑼鼓喧天地把他送到惠王府,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今個兒嫁給了惠王世女。
内侍省的人好一陣子沒備辦喜事了,聽天子這麼吩咐,立刻就跟着忙碌起來,每個人臉上都挂着歡喜的笑,僅僅兩刻鐘,不僅把鸾轎儀仗備辦得整整齊齊,就連那些珠寶玉器雲錦彩緞,都被内侍省的差役用紅綢纏繞了起來。
喜氣洋洋,喜上眉梢。
其中一個小官員還讨好地問天子,“聖上既是要将這位尚公子嫁到惠王府去,公子身邊沒個服侍的人可不行,要不從宮侍中挑兩個老成謹重的跟過去吧。“
明帝本來沒考慮挑随嫁侍兒的事,此時覺得挑兩個也好,挑兩個合适的跟過去,便是她的眼線。
“挑兩個老成的侍兒,再挑兩個會武功的男子,一起跟過去。”
有會武功的男子日夜提防着,尚然兮想跑也沒那麼容易。
那小官員樂呵呵地去傳話安排。
尚然兮簡直要氣得破口大罵,但他想到體仁堂的兄弟們,終究不敢表現得太放肆,隻怒視着明帝道:“你不要太得意,你讓我嫁冰月王女,我無力反抗,可人家冰月王女未必聽你的吧?”
明帝微笑,她要是沒把握,怎麼敢提這樣的話?
她選擇蕭冰月,當然是因為蕭冰月這個人思想最為傳統,又最為忠誠,隻要是她交待的事,蕭冰月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她成竹在胸地同尚然兮打賭:“朕的冰月皇妹若是不肯納你,朕就放你走,若是她同意納你,你就給朕老老實實嫁過去。”
尚然兮見她如此笃定,心裡也打了鼓,但此刻已經沒有什麼好辦法自我拯救,隻有眼巴巴地等着蕭冰月的到來。
惠王世女蕭冰月倒也沒讓他久等,又過了一刻鐘之後就前來見駕了。
“皇姐宣臣妹有何吩咐?”蕭冰月瞧着滿殿纏了紅綢的物品以及那個氣鼓鼓的尚然兮,心裡頭信了禦前護衛的傳話。
“這位尚公子想法偏激怪異行事桀骜不羁,顯然是欠缺妻主疼愛教導,朕念在他早前有功皇室的份上,不忍看他一路錯到底,皇妹勉為其難,納他回家做個侍夫如何?“明帝将侍兒和差役們揮了下去,隻留尚然兮在殿中,當着他的面詢問蕭冰月。
蕭冰月躊躇了一瞬,她已有正夫,正夫是之前玄武的琯容皇子給她生養了一個寶貝女兒,她還有四個早前就有的侍夫小郎,其中一個還給她生了個兒子,她不缺夫郎不缺兒女,實在犯不上納尚然兮這麼一個燙手山芋回家。
比起她府裡的夫郎,尚然兮年紀偏大,容顔也不算頂好,她就算是現在要納新人,也該納一個性情溫順柔和的男兒。
但是這樣的想法也僅僅在她腦海中停留了一瞬,作為一個始終以大局為重的親王世女,她向來都把責任與擔當看得重于金山,她向着明帝拱了拱手,絲毫不勉強地答應下來,“臣妹願為皇姐分憂。”
她這不勉強也不隻是出于忠心,尚然兮這幾年憑借着高超的醫術名滿京城,之前她的夫郞有孕生産也是請的尚然兮診脈照料,她對尚然兮一個男兒家能有如此過人的醫術和獨立堅強的個性頗為欣賞。此時想到能納尚然兮做侍夫,她深感三生有幸。
“好,冰月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即日起月銀加五成。”明帝心花怒放,大方施恩。
惠王尚在,惠王府的親王俸祿還輪不到蕭冰月支配,蕭冰月隻能用月銀養夫郎和兒女,手頭算不上寬裕,加一個尚然兮,會更加拮據,她不能讓蕭冰月在銀錢上吃虧。
這個恩典倒是蕭冰月沒有料到的,但她是個頗有城府的女子,心裡高興,臉上仍舊毫無表情,“臣妹謝皇姐。”
這麼說了兩句,她便看向尚然兮,“皇姐沒别的吩咐的話,臣妹這就将尚公子帶回去了。”
明帝微笑着送客,“這人脾氣不好,但秉性不壞,皇妹多點耐心。”
蕭冰月沉穩一笑,“皇姐放心,臣妹省得。”
說着話,她向前一步,把手伸給尚然兮,聲音和平中透着威嚴:“皇姐做主,我有幸納然兮為側室,往後必當善待然兮,然兮今日就随妻主回府吧。”
尚然兮怎麼可能乖乖跟她回府,眼瞅着她居然為了那五成月銀,同意娶一個絲毫沒有感情的男子,心裡大為鄙夷她,腦袋一偏,根本不搭理她。
蕭冰月看尚然兮當着天子的面然讓她吃癟,卻也不惱怒,就那麼神色平靜地伸着手等在那裡。
尚然兮瞧見了,往後退了一步,把右手藏于背後,一副避之不及的架勢。
蕭冰月見他後退,便又往前邁了一步,仍舊把手腕伸到他前方,卻也并不強迫他,就那麼伸手等着,手指停在距他衣襟一掌遠的位置,斷不往他衣襟上放。
兩個僵持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明帝的肚子都開始叫咕噜起來,她批完了折子就傳尚然兮進來,壓根兒沒有用午膳,此時腹中饑餓得厲害,但她強忍着饑餓等待一個結果。
蕭冰月的胳膊更是酸痛,尚然兮肉眼可見蕭冰月胳膊上的肌肉一直在顫抖,額頭上也起了一層薄汗,猜測她應該撐不了多大一會兒了。
但蕭冰月咬牙堅持着,胳膊再怎麼顫抖,都不肯往回收。她把另一個胳膊挪過來托住這個胳膊,盡可能地多堅持一會兒。
這姐妹倆還真是倔,尚然兮氣得腦門再次發疼,他憑什麼就因為她們的倔強就要妥協呢?
正氣惱間,便聽得殿外有人奏報:“皇後主子駕到。”
接着便是安瀾邁步走來的聲音:“臣侍就說陛下忙什麼呢,連午膳都顧不上用,原來在替尚公子做冰人。隻是陛下親自同尚公子談,尚公子怎麼好意思呢,這事啊,還是得臣侍來。”
明帝饑腸辘辘也正發愁此事怎麼收場,見安瀾來得恰到好處,心頭一喜,沖着安瀾努了一下嘴,拉上蕭冰月就往外走,“朕與皇妹去武英殿用膳,皇後同然兮好好聊一聊。”
安瀾給了她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蕭冰月卻是自腰間解下了一塊孔雀玉佩,以極快的手法塞到了尚然兮的手上,“有勞皇後開導然兮。”
尚然兮全然沒想到蕭冰月胳膊酸痛了那麼久還能夠解玉佩塞玉佩,他煩惱地看着手上的玉佩,一時間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是個極不錯的女子,要地位有地位要溫柔有溫柔,尚公子坎坷多年,未遇良人,如今天子做主,尚公子何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安瀾待明帝姐妹一前一後離開,方才看着尚然兮緩緩地勸她。
“我,我已經嫁過人了。”尚然兮咬着唇片,喃喃地道。
“你那個妻主不過是你用來拒絕别的女子的借口,以往也就罷了,眼下你闖了這麼大的禍,陛下沒有理由寬宥你,才想着讓你嫁給冰月王女,由王女擔保,好讓你繼續留在京城,你還要拒絕,豈不是辜負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尚然兮抿唇不語,安瀾再接再厲,“然兮,本宮想來你也是個可憐的男兒,如花似玉的年齡,嫁給了一個鄉下的農女,那農女就算是品性善良,可她一個鄉下女子,又有什麼樣的見識和才情呢?想來你也不怎麼喜歡她,這麼多年,沒聽說你回去瞧過她。冰月雖然也不是特别出類拔萃的女子,但她出身高貴,又文武兼修,眼下負責着鑒往處,與她往來的都是風雅博學的女子,你嫁給她,不算辱沒,以後兩個談談詩書讨論讨論醫理,日子豈不有趣得很?”
尚然兮心頭有了一絲動搖,安瀾瞥見了他恍惚的神色,繼續勸他道:“然兮,我不是偏幫陛下才勸你同意的,我是看你這些年過得太孤苦了,想讓你體會到幸福的滋味。冰月同你年齡相仿,家中也沒什麼麻纏,她的正君是原來玄武的皇子,如今玄武早沒了,他哪裡還敢擺皇子的譜?雖還有幾個側室,卻也都不是什麼世家豪門的公子,不至于欺負了你。她又女男雙全了,你還能再生養一胎那是最好,不能生養,她也不會嫌你什麼。總之一句話,嫁給冰月,不僅有希望保住你的體仁堂,還能收獲幸福,然兮,你還猶豫什麼呢?”
他猶豫什麼呢?尚然兮内心掙紮了好一會兒,努力為自己找拖延成親的理由,“我要給澄之寫信,問問澄之的意見。”
安瀾斷然拒絕,“不用問景君,景君必定會同意的。景君自己就是先帝賜予陛下的,他怎麼會反對陛下把你賜婚給冰月呢?”
尚然兮無奈了,安瀾瞟了一眼他手上的孔雀玉佩,繼續勸他:“剛才冰月給你的可是象征着她親王世女身份的玉佩呢,可見她很喜歡你呢,然兮,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