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不自覺地就潤了下唇片。剛生養過的男子,她不是沒有見過,懷抱幼子的男子,她也見得多了,可是沒有哪一個像薛恺悅這般給人一種猛禽低眉骁熊俯首的感覺。
有一片羽毛落在了心尖上,那樣輕又那樣癢。
那是靈魂的萌動,也是愛意的蘇醒。
明帝借口要與人說說話,讓人把持盈交于乳父。
薛恺悅沒有遲疑,他被她那逐漸轉深的鳳目看着,心裡頭也很想同她親昵。
乳父帶着持盈退下,殿中隻餘帝君二人獨處。
像是有人朝着藏滿了美酒的庫房投下火石,像是幹燥的風吹過堆積的稻草垛。
一觸即燃。
薛恺悅剛一走到明帝身邊,明帝立刻傾身坐起雙手用力,把他往她懷裡拽。他倒在她身上,她就親吻他朗毅的額頭純真的雙眼俊挺的鼻梁犀利的側臉柔軟的雙唇,邊親吻還用雙手撫上他的後背,來回摩挲那緊實修長的背部那平直勁銳的肩膀那圓圓淺淺的腰窩。
薛恺悅被她惹得情思翻騰,卻又顧念着她的腿傷未愈,不欲讓她過于勞神。他在她把玉手得寸進尺地伸向他彈力十足的翹圓時,手掌按在坐榻上,稍微一用力,輕松撐起身體,身形利落地離開了坐榻,站在兩尺遠的地面上。
在明帝錯愕的眼神中他簡單地道了句“陛下不可,臣侍還在禁足”,便不再多說,隻管平複自己。
明帝眉頭微皺,她好幾天沒寵幸後宮了,一吻開來,越發難以自抑,正想着今日既然來了,索性好好安撫一下他。豈料什麼都沒做呢,就又被拒絕了。
熱烈的情思沒能得到滿足,她的心情就不那麼美妙,又覺得明明是他自己樂意給人頂罪,現在倒用禁足的理由拒絕她,未免不講理,她索性同他講清楚:“悅兒這是在埋怨朕不該禁足悅兒嗎?朕本來也沒打算禁悅兒,誰讓悅兒自己站出來替雲兒頂罪?”
薛恺悅呆住了。他沒有想到她是如此清晰地知道他是替董雲飛頂罪的。雖然他在承認是自己放的捕獸夾子的時候,她的神情語态都告訴他她不相信。可是後來露兒前來傳話,他被禁足十天,他便想着她應該是信了。
他有錯,她罰他,他認罰,倒也沒有什麼好傷心的。
可是眼下她卻告訴他,她明知道他沒有錯,卻還是要懲罰他。她明知道他是替人頂罪,但她一不查明真相,二不開釋他的罪責,反倒将錯就錯,禁了他十天足,這是在幹什麼?這是在殺雞儆猴,而他就是那個被殺的雞。
他唇角起了一抹凄涼的笑,答非所問地控訴她:“陛下說一日不見臣侍就想得慌,讓臣侍誤以為陛下愛臣侍至深,卻原來都是臣侍的錯覺。陛下連把臣侍當靶子這樣的事都幹得出來,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誰愛一個人,是這樣子的?”
他那純真的小鹿眼中,全是受傷的神色。明帝慌了,趕忙彌補,“悅兒,朕真的愛悅兒,朕瞧見悅兒就很歡喜,悅兒你不能因為朕禁了你的足,就把朕的愛意全都否定了啊。”
薛恺悅想起方才的情形,搖了搖頭,果斷否定了她的說法,“陛下哪裡是愛臣侍,陛下不過是見色起意,哪回見到臣侍,都隻想着枕席間的事!”
明帝臉上有些挂不住,她不敢相信地看着薛恺悅責問他道:“悅兒,你怎麼能這麼說,朕是那種好色帝王嗎?”
薛恺悅原本真沒覺得她是,可是他想他今日沒有得到禮物,持盈也差點被抱走,在她到來之前他煩惱了一個下午,她來到之後,既沒有問他這幾天是怎麼過來的,有沒有遇到什麼委屈,也沒有詢問他這捕獸夾子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隻同他說兩句甜言蜜語的話,接着就是逗哄兒子,抱着他親昵。
她隻在意她的愛是否得到滿足,她并不在乎他是不是受委屈。
他是耿直的性子,有了這樣的判斷,就很坦率地講了出來,“陛下是不是好色帝王臣侍不知道,可是陛下所謂的愛,隻是愛自己,臣侍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悅兒!”明帝低聲驚呼,心中又痛又怒。她腿傷未愈,就坐着玉辇過來瞧他,被外面的臣下們知道了,她還要忍受她們的啰嗦,就這,他還要責備她,說她隻貪圖他的美色。
她想她不能再在這裡留着了,多留一刻,她就有可能說出讓他受傷的話,她不想把事情弄得無可挽回。
薛恺悅看她氣得臉色都變了,心裡頭也有後悔自己過于較真,話趕話把事情弄僵了,琢磨着要說兩句柔情的話和緩局面。
他萬沒料到,她就在此時決定要走了。
明帝深呼了口氣,掙紮着從坐榻上起身,她的腿還沒好,站不直身體,地上的影子歪歪斜斜的,她瞧見了,不想讓薛恺悅擔憂,忍着痛苦盡量站直一些:“悅兒,朕先回去了,你早些安置吧。”
薛恺悅想起前些天他拒絕白晝承恩,明帝也是毫不猶豫地走掉的事,心裡頭的後悔刹那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還說不是見色起意,看在他這裡得不到好處,立刻就要走,虧他還為她自責。
傷心之下,他也不屈膝行禮,就那麼站在那裡看着明帝強裝無事地往外走,冷冷地道:“臣侍還在禁足,沒法子出去,就在這裡恭送陛下。”
明帝腿上很疼,聽他又一次提起禁足,以為他是對這禁足極其不滿,心裡頭又氣又傷,邁出殿門的時候,她忍不住開口反擊他:“悅兒也不必拿這禁足刺朕的心,悅兒袒護兄弟欺瞞妻主,不應該被禁足嗎?”
呵,她居然這樣說,那她還跑過來看他做什麼?查看一下他有沒有乖乖被禁足嗎?
薛恺悅傷心失望,怒火上湧,向着門外喊道:“陛下走了,往後再也别來!”
門外的明帝呆了一呆,她聽出來他怒氣升騰,可是她心裡也很難過,腿上又疼,她沒有多餘的氣力折返回去安慰他了。
兩個不歡而散。
這晚從碧宇殿回來,明帝便一直待在紫宸殿,而侍疾的人選始終是趙玉澤。剛開始隻是讓趙玉澤照料她,到了五月初八以後,她的傷口逐漸康複,已經正常可以寵幸君卿了,她夜夜同趙玉澤纏綿,既不換人陪侍,也不放趙玉澤離開。
如此到了五月十一日,這是她受傷的第九天,趙玉澤已經在她殿裡待了整整八天。敏貴君既挂心女兒四公主應辰,也惦記着自己的瓜園,五月正是農人最忙碌的季節,他八天沒過去了,夥計侍兒們有什麼事,可請示誰呢?
趙玉澤便勸她晚上把薛恺悅接過來:“到翌日白天恺哥禁足就整整十天了,今晚過來侍奉,也不算提前。”
他以為明帝一定會同意的,豈料明帝搖了搖頭,神色落寞地說:“沒人能夠替代玉兒,朕誰也不要,隻要玉兒。”
趙玉澤震驚得睜大了雙眸。他想,事情壞了,他得找安瀾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