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一直刮到後半夜,暴雨絲毫不帶停,早晨起來的時候還是霧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新聞速報說公共交通要到下午才會恢複,接着馬上切到了災害損失速報。津門起床時和準備出來做早飯的小優撞了個面對面。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客廳裡空蕩蕩的沙發,然後視線跳到津門身上,又迅速竄到她身後。
“為什麼是一起睡的。”
向來興趣淡淡的聲音裡少見地洩出一點困惑。晝神湊到門邊,伸出手環住津門的腰,往自己這邊一拉,含着笑意和她早安:“這不太是未成年小孩該聽的事。”
吉田撇了撇嘴。她看着津門打開他的手,才勾了勾嘴角,朝着晝神散出一個淺淡的所謂未成年的嘲諷。
“今天也不用上學?”
晝神跟着小優進廚房煮咖啡,津門晃進衛生間洗漱。他看着她從冰箱裡直接抱了一整盒雞蛋出來,用眼睛數出八個,又掃了一眼搬出來的牛奶盒和碩大的幾乎可以直接扣頭上的玻璃碗,遲疑了兩秒,終究還是發出疑問:“會不會太多了?”
清脆的一聲敲蛋殼之後,小優側過臉反問:“我在這裡影響到你們做什麼事了嗎?”
“好殘忍的話。”
晝神沖着她微笑。小優飛快地繼續連打兩個雞蛋,一句嚴肅的“不要欺負裡沙”尚未完全落地,就聽到津門在衛生間的一聲尖叫。兩個人齊刷刷沖過去,明晃晃的雨涮進浴室,泡濕了浴巾和衛生紙。三個人擁擠地站成一排,盯着窗戶僅存的框架在風中孤獨飄零。探出頭往下一望,隐約看到一些玻璃碎片散落在樓下。
“會不會砸到人?”
津門幾乎要哆嗦起來。
“誰會在台風天出門。”
晝神輕描淡寫。他縮回身子,一轉頭,撞進兩個人盯着他的眼神,隻好再度套上無辜假面,純真微笑。
等小優做完早飯,津門也已經聯系完了物業管理處。說是昨夜台風把這一片的衛生間窗戶刮裂好幾扇,所幸沒造成什麼人員傷亡,下午就會上門統一維修。津門用勺子鏟了鏟盤裡的滑蛋,掩飾不了眼裡的擔憂:“下午我要去編輯部。”
“我要回學校。”
小優往嘴裡塞了最後一大口焦香的吐司,口齒依然清晰。
“我可以待着等他們來維修。”
晝神注意到津門不住地搗鼓雞蛋,把咖啡杯推到她盤前示意她冷靜。
“記得讓他們再檢查一下其他窗戶。”
津門端起杯子灌了一口,在咖啡因的麻痹下露出勉強的微笑。
黑坂的消息來得始料不及。晝神剛結束最後一章的筆記,手機屏幕就應景閃爍,語氣有些幸災樂禍。低頭一掃,瞧見一句“聽說你昨天哭了”。
開什麼玩笑。
晝神在心裡笑出了聲,就這麼回複了過去。
“可不是開玩笑哦。不過你昨晚應該夠樂的吧。”
幾乎能夠想象得到的語氣。
“樂什麼?”
晝神鎮定自若地反問。
“總算和裡沙在一塊了,這下子夠你樂好久了吧。”
黑坂送來一個歡欣雀躍的貼圖。晝神牽了牽嘴角,以“彼此彼此”回複。
理所當然的,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問候他的黑坂僅僅隻是以嘲諷他來開頭,話題轉圜幾輪,迅速切入正題,請他和津門來擔當四個月後她和上林婚禮的伴郎和伴娘。在閑聊婚禮雜事之際,門鈴響起,晝神把維修人員引進門,看着他們叮叮當當修窗戶,視線一轉蹭到了廚房,又掃了一眼狹窄客廳的空調。
“可以順便在廚房裝個燃氣報警器嗎?”
晝神轉向西裝顔色和烏鴉羽毛一般漆黑的管理人員。對方愣了愣,立馬掏出本子記錄:“完全沒有問題。”
“空調好像也該拆機清洗了。”
“好勒。”
“這些多少算正常的公寓維護費?”
晝神泛起笑容,神情中熟練老到的善良成分讓人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惕。
“這些嘛…”
“這附近因為台風掉窗戶的公寓好像隻有你們這吧?”晝神長長歎出一口氣,切換上了愁容滿面的苦笑,挺直了身子,把對方罩在高大身軀投下的陰影之中,嘴角的弧度愈發顯出陰險,“當時我女友說要住這裡的時候我就擔心,和她來看房子的時候發現樓梯那的消防設施也完全不符合規範來着…”
“我們管理處承擔30%到40%的費用,”管理人員松了松領帶,滿臉堆笑幾乎汗流浃背,“不過我再向上邊申請一下,50%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那真是多謝了,”晝神依舊語氣溫和,眼睛慢慢眯起來,斬釘截鐵打斷他想要續上的話,“今天都能做完?”
“當然當然。我現在去聯系一下。”
說着就掏出手機走了出去。晝神盯着他打電話的背影兩秒,一回頭發覺維修的大叔正望着他。
“挺能幹的嘛,小夥子。”
晝神揚起純真無邪的笑:“辛苦了。”
“沒什麼,”大叔擺了擺手,戴着手套的手用力晃了晃裝好的窗戶,沒發覺什麼異常後才放心地轉過頭,咳嗽幾聲繼續寒暄,“和女朋友在一起挺久了吧?”
“是啊,”晝神輕松地拉長了尾調,顯出操心的無奈神情,毫無負擔地胡謅,“再過四個月就要結婚了。”
傍晚回學校上晚課的時候雨已經徹底停了。台風過境後的天空顯出幹淨無比的藍,熱氣蒸騰地面的水分,把輪廓清晰厚重的濃積雲烘烤上夕陽的燦爛橙紅色,照耀的城市一片刺目輝煌。
即将要開始為期一整年的實習,同時籌備卒業論文。晝神轉着手裡的圓珠筆,盯着分配表沉思。基本都是東京市内的醫院,規模大差不差,主要還是看實習之後的領頭醫師,其他沒什麼值得特别拎出來說一說的。這次坂間和他分在了不同醫院,坐在他旁邊意外陷入沉默。晝神轉過臉去捂住嘴打了個噴嚏,引起他側視。
“感冒了?”
“因為昨天晚上被子被女朋友卷走了。”
晝神一臉淡然。
“誰問你這個了?”坂間頓了頓,反應了幾秒大驚失色,“什麼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
“不…女朋友,什麼時候談上的?”
“昨天晚上。”
晝神轉回臉,緻以關愛殘疾動物的眼神。
“是誰啊…我們班的?”坂間瞳孔放大,“啊——津門?是津門對吧?”
“是吧?”
晝神微笑,居心叵測地上揚尾調,顯出圓滑的反問。
然而坂間吐出一句“真有你的”就罕見地閉上了嘴,無意識地在桌上輕輕敲着筆杆,視線定在筆記本上。晝神張了張嘴,還是把話咽了回去,一低頭看到津門發來的消息,炸裂般的多個感歎号包圍起一句語氣混亂的“誰說要和你馬上就結婚了”的吼叫,差點把手機屏幕震碎。
“今天一上樓就被好多人問候,說什麼祝賀啊恭喜啊,連好幾個鄰居都知道了啊。”
晝神站在走廊上聽她在電話裡喋喋不休地抱怨,語調誇張地形容一路開花的道賀。他自己聽着反而先笑起來。最後津門歎了口氣,沉寂幾秒,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和他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