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鯉奴眼神移開,有些不自然的說:“散開了,自己整一下。”
其實季檀珠這一身稱不上狂放,隻是夏季衣衫單薄,這件紗衣的系帶細細幾條,墜在衣服的幾處縫合線處,光線昏暗時實在很難一一分清。
她攏了攏衣服,發現隻是外面紗衣領口有些松散,并沒有走光風險,于是說:“這樣行了吧?”
鯉奴嚴重懷疑是她嫌麻煩。
他沉默片刻,問:“你難道沒發現,這件衣服已經穿反了。”
季檀珠垂眸,翻開袖口一瞧,嘿嘿笑了一下緩解自己的尴尬:“宮裡的繡娘技術好,這縫線,這繡花,根本看不出正反面嘛。”
鯉奴說:“你倒是會強詞奪理。”
季檀珠摸了摸鼻子,沒有接話。
兩人間霎時陷入沉默。
在可聞蟲鳴與風聲的寂靜中,鯉奴說:“你為什麼會在這時候偷跑出來?”
季檀珠更尴尬了,如實說:“沒什麼,就是生了點小病,這幾日在修養。”
“風寒,風熱?”鯉奴觀察着她的神色,“還是中暑了?”
從季檀珠的細微表情變化來看,應當是最後那個猜測。
“不是,都不是,小病罷了。”
季檀珠的衣袖寬大,剛剛在橋邊伸手夠魚時,不小心打濕了一片衣擺角落。她摔倒時,衣裳濕漉漉的在地上拖出一片水漬。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她身上也出了一層薄汗。
夜風拂過她額角與垂落在兩鬓的發絲,鯉奴有理由懷疑,她會因此感冒。
“快回去吧。”鯉奴難得勸誰。
不過他絕不承認是心軟,而是怕她再次生病,引來旁人探查此夜。
鯉奴不喜歡麻煩。
季檀珠這麼一折騰,也有了些許困意。
挪動了幾步,發現尾椎骨附近酸痛,她被牽連得釘在原地,不再動彈。
鯉奴在原地看着她動作,明知故問:“怎麼了?”
聲調還是毫無起伏,可季檀珠就是莫名覺得他這話音中暗含幸災樂禍。
可下一秒,鯉奴幾步走到她面前,站在比她矮一個的台階上,半蹲下身子。
見她半天沒反應,他催促道:“快點,要是被人發現,咱倆一起完蛋。”
季檀珠沒有扭捏,直接撲在他後背。
身下的鯉奴因她突如其來的襲擊搖晃一下,但很快就調整好重心,手腕勾起她的腿窩,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季檀珠上一次被人背,還是在小學作文裡。
作文的中心内容就是生病的她、辛苦的媽媽、夜晚的大雨和母慈女孝的家。
現下被鯉奴背起來,走了一段路,她才升起來一些難言的羞愧感。
這孩子肩膀瘦削,尚未發育完全,雖然已經和她差不多高,可看起來還是一副稚嫩青澀模樣。
這裡離長甯宮還有一段路,鯉奴這副身闆,真的能背他回去嗎?
壓不壓到他不好說,要是再讓她摔一次就不好了。
秉持着苦誰不能苦自己,誰冒險也不能讓自己冒風險的原則,季檀珠小心翼翼道:“你累嗎?要不,我自己走吧。”
“無妨,我可以。”
小兄弟,這不是靠你嘴硬就能蒙混過關的事情,這是她屁股經不經得起二次打擊的問題。
季檀珠知道臨近青春期的孩子,都比較要強,所以她盡量委婉:“我看你都大喘氣了,你要是背不動了,換我自己走吧,我感覺沒那麼疼了。”
鯉奴深吸一口氣,額頭青筋冒出,勉力開口:“有沒有一種可能,你要是别死命掐着我脖子,我或許就不會大喘氣了。”
季檀珠聞言,趕忙松開了一直無意識栓在他脖子上的胳膊。
“對不起。”季檀珠讪讪道,試圖笑兩下把這件事輕輕揭過。
鯉奴不搭理她,隻是加重手腕力道,繼續往前走。
今夜無雲,星光與月光灑進夾道。
明暗截然分明的道路上,鯉奴專挑看不清影子的路走,以陰影作掩護,邊走邊留心着四處的動靜。
他對在宮中夜行輕車熟路,連侍衛的換班和巡邏時間都掌握得爛熟于心,季檀珠甚至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鯉奴腳步算不上輕快,卻走得很迅速。
走到半道,季檀珠才想起自己先前僞造的身份。
“那個,尚食局好像不在這裡,咱們改道吧。”季檀珠提議。
這時候,她開始後悔給自己捏造的身份了。
等到了尚食局,季檀珠還要自己走回長甯宮。
且她對尚食局的路并不算熟悉,待會兒還要記路。
這樣折騰下來,不知道還能睡幾個時辰。
在鯉奴背上趴着,幾乎快把她哄睡着了。
鯉奴腳步不停,毫不留情戳穿她的謊言:“别裝了,你根本不是尚食局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