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衾蜷成一團縮在身前,氣息平和溫熱。素手纖纖,許是就寝的緣故,虞幼甯手上半點玉镯手串的影子也不見。
手腕纖細白淨,瑩潤透白。
三千青絲攏在玉臂上,同先前撚在沈京洲指尖的發絲如出一轍。
沈京洲眼眸漸暗,蓦地又想起虞幼甯之前的自言自語,唇角忍不住往上輕揚了一揚。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般實誠,祈禱自己長命百歲隻為在自己身邊蹭吃蹭吃。
這宮中人人都有所求,或求财或求權,可虞幼甯所求的,未免與衆不同。
手腕上垂着的小葉紫檀念珠無意落在虞幼甯臉上。念珠冰冷硌人,睡夢中的虞幼甯忽的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不虞之色。
她往前挪動半寸,灼熱氣息噴灑在沈京洲手腕,半張臉壓在沈京洲的袖口。
紋絲不動。
絲絲縷縷的熏香萦繞在帳幔之中,無孔不入。
沈京洲眸色稍變:“虞幼甯。”
約莫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虞幼甯低聲呢喃一聲,阖着的雙眸從未睜開過半分。
沈京洲沉聲:“松開。”
沈京洲聲音是刻意的壓低,虞幼甯睡得迷迷糊糊,早不知今夕何夕,她又一次抱住沈京洲的衣角。
上用的綢緞向來是宮中最好的,綢緞柔軟細膩,光滑無暇。
虞幼甯半張臉埋在沈京洲的衣角,睡得安穩,連眼睫都不曾動過半分。
……
虞幼甯連着三日不曾見過沈京洲,那日在養心殿醒來,虞幼甯懷裡隻剩一團明黃長袍。
沈京洲不在寝殿。
明明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可沈京洲早出晚歸,虞幼甯連沈京洲的面都不曾見上。
聽多福道,沈京洲這三日都在禦書房處理政事。
“禦書房……”
虞幼甯背着宮人,偷偷從養心殿溜走。
秋雨綿綿,蒼苔濃淡。
禦書房立在清寒雨幕中,檐角的龍首淩厲傲然。
漢白玉欄杆前,宮人手執琺琅戳燈,面無表情。
滿宮的太監婢女,虞幼甯隻認得多福一人。
竹骨傘撐在頭頂,思忖半晌,虞幼甯終還是退至竹林後。
夾道鋪着細碎的雨花石,兩邊青竹郁郁蔥蔥,遮天蔽月。
虞幼甯收了竹骨傘,餘光瞥見腳邊一隻避雨的蜻蜓,悄聲往後退開半步。
忽聽小徑的另一側傳來腳步聲,虞幼甯當即往後縮回腦袋,隻從樹梢縫隙中透出一雙眼睛。
少年步履匆匆,鞋履盡濕,一身朱紅寶相花紋圓領袍衫,明眸皓齒,恣意張揚。
手中的桃子揚起又落下,穩穩當當收在少年手中。
小厮愁眉苦臉跟在身後:“小侯爺,老爺有話,讓你在禦書房前等着,若是教他知道你在宮裡亂晃,又該生氣了。”
少年唇角上揚:“那又如何?他哪日見到我不生氣,若不是他,小爺這會還在醉仙樓呢。”
紀澄扼腕歎息,“可惜我那剛從金陵運來的兩簍大閘蟹。那大閘蟹做成醉蟹最是好吃,還得是十年的花雕酒,才不算辱沒了那大閘蟹。”
紀澄絮絮叨叨,一面細說那醉蟹是如何如何好吃,一面又抱怨自家老父親的不像話。
“我爹是在我身邊安人了嗎?早不找我晚不找我,偏偏我剛踏進醉仙樓,他就找上來了。可惜那蟹隻能吃活的,若是明日再去,隻怕吃不上了。”
風動樹梢,腳下竹影搖曳。
小厮正想說什麼,倏然聽見耳邊一陣窸窣聲響,他睜大眼睛同紀澄一齊轉首。
卻見一抹象牙白身影從竹林鑽出。
虞幼甯一手抱着竹骨傘,杏眸怯怯朝前望,毛遂自薦。
“你……需要代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