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京洲垂眸,他臉色依然是淡淡的,捏着虞幼甯後頸的手指修長白淨。
又一次被人驚醒時,虞幼甯眉眼籠罩着濃濃的不悅,左顧右盼。
裡間一個伺候的宮人也無,就連往日時常伴在沈京洲身邊的多福也不見蹤影。
除了自己,唯一的活物……也隻剩沈京洲一個。
慵懶的秋日從窗口照入,沈京洲穿一身金絲滾邊單羅紗山水紋雨花錦圓領袍,外罩石青色缂絲鶴氅,清隽的眉眼淡漠衿貴。
他一手執毛筆,時不時在紙上落下朱砂,神情淡然專注。
虞幼甯讪讪收回腦袋,隻覺自己如書上所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京洲忙得連歇息的時間也無,怎會分心捉弄自己,想來應是自己睡迷糊了。
倚在自己臂彎上的腦袋悄悄挪開,沈京洲側目,書案上攤開的奏折衆多,多是朝廷要事密聞。
虞幼甯看都不看,一對眼珠子幾乎要貼在一旁洋漆小幾上供着的花盞甜棗瞧,須臾又昏昏欲睡,
虞幼甯這回留了心眼,沒完全睡着。
意識到有東西捏住自己的脖頸,虞幼甯猛地睜開眼,快準狠轉首,重重在那玩意上拍了一下。
清脆的一記響落在書房。
虞幼甯盯着沈京洲的手背目瞪口呆。
屏風外的大臣似乎也聽見了動靜,面面相觑後,不約而同低垂眼皮,識趣退開。
徒留書房中的虞幼甯和沈京洲大眼對小眼。
虞幼甯語塞,手足無措望着沈京洲。倉促之下,虞幼甯從一旁的小幾上抓起一把甜棗,放在沈京洲掌心。
沈京洲挑眉,唇角噙幾分似笑非笑:“殿下這是何意?”
虞幼甯心虛不已:“不是說,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嗎?”
這是她先前從别的小鬼那聽來的,怕禮輕沈京洲看不上,虞幼甯還特意抓了一把甜棗賠罪。
虞幼甯小小聲道:“而且我也不知道是陛下。”
她當時還以為是哪隻神出鬼沒的小鬼故意吓唬自己。
說着話,虞幼甯一雙眼睛又巴巴盯着沈京洲手中的甜棗瞧,目不轉睛。
她輕聲提醒:“陛下,你還未用早膳。”
其實是她自己還沒用早膳。
沈京洲沒戳穿,指骨在案幾上輕敲兩下:“多福。”
宮人捧着梅花托盤魚貫而入,案幾上玲琅滿目,應接不暇。
虞幼甯随着沈京洲行至西暖閣,餘光瞥見下首垂手侍立的婢女,身子又再次顫栗。
她下意識躲在沈京洲身後。
沈京洲漫不經心朝多福看去,多福心領神會,也不敢留下布讓,安箸畢,悄聲帶着婢女離開。
烏泱泱的一群人傾刻消失殆盡,虞幼甯長松口氣,一雙眼睛笑成弓月。
沈京洲是皇帝,送上來的糕點定然是精緻小巧,櫻桃煎上灑了細碎的糖粉,如落在雲端。
虞幼甯淺嘗一口,雙眸當即亮起。虞幼甯實在好懂,一點心事都藏不住。
若是吃到好吃的,眼睛會立刻亮起,有時趁着他人不注意,雙足還會在桌下悄悄晃動。
若是不好吃的,也隻會皺一下眉,而後不情不願将東西咽下。
沈京洲默不作聲轉動手中的茶盞,倏爾眼前晃過一道黑影。
虞幼甯手執玉箸,夾着櫻桃煎湊到沈京洲眼前。
沈京洲慢悠悠轉首:“這是……殿下的賠禮?”
虞幼甯心虛點頭。
她做人的時日雖不長,卻也知曉“背靠大樹好乘涼”的道理。
眼前的佳肴美酒全是因為沈京洲在,若沈京洲不在,她還是那個無人理會的前朝公主。
為了日後頓頓有肉吃,虞幼甯忍痛獻出自己最愛的櫻桃煎。
沈京洲淡聲:“第二次了。”
虞幼甯懵懂歪了歪腦袋。
沈京洲:“借花獻佛。”
虞幼甯每每送給沈京洲的東西,都是從他那裡拿的,真正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虞幼甯顯然也聽懂沈京洲的揶揄,她臉紅耳赤,薄紅在她臉上氤氲。
她悄聲:“那陛下、陛下想要什麼?”
沈京洲眼皮輕擡,久久望着虞幼甯。
良久,才輕輕吐出三個字。
“先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