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虞幼甯醒來時，天色大亮。

朦朦胧胧的日光透過紗屜子，無聲落在虞幼甯手邊。

青紗帳幔低低垂着，暖閣燃着絲絲縷縷的瑞麟香，似是知曉虞幼甯的喜好，暖閣無侍女伺候。

描金小幾上供着青鹽和盥漱之物，虞幼甯捧着漱盂漱口，忽聽外間傳來聲響。

虞幼甯猛地擡起頭，赤足朝外間跑去。

她後知後覺，自己昨夜是同沈京洲在一處的，且那時她還在書房。

她那時還抱着一方厚重的古籍……

金絲藤紅竹簾甩在身後，餘光瞥見坐在太師椅上的沈京洲，虞幼甯眼睛遽然亮起，眉開眼笑。

“陛下，我……”

話猶未了，忽見缂絲屏風後傳來沉穩粗重的一聲：“陛下，江南水患嚴重，秦嶺淮河以南百姓居無定所。”

屏風後跪着的大臣顯然也聽見虞幼甯的聲音，隻是她聲音極輕，又早早捂住雙唇。

大臣隻當是自己耳背，稍頓，又繼續往下禀告朝堂政事。

虞幼甯雙手握唇，突然想起女子不得涉政，又忙不疊捂住雙耳。

活像掩耳盜鈴。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虞幼甯立在原地，左右為難。

月白錦裙迤逦在地，滿頭烏發無半點簪钗，素面朝天。

沈京洲的目光從奏折移到虞幼甯臉上，無聲張唇：過來。

紫檀缂絲屏風透着隐隐綽綽的人影，虞幼甯款步提裙。又怕屏風後的大臣瞧見自己，虞幼甯快步朝沈京洲奔去。

翩跹的裙角在日光中晃蕩出層層漣漪。

虞幼甯動作極輕，行至沈京洲身前，耳邊遽然傳來大臣的一聲哀嚎：“——陛下！”

虞幼甯唬了一跳，腳下趔趄，直直朝前跌去。

虞幼甯大驚失色。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出，沈京洲伸手，輕而易舉攬住虞幼甯的腰肢。

托着與自己同坐在太師椅上。

斑竹六角太師椅上鋪着明黃軟席，柔軟細膩，坐上去無聲無息。

虞幼甯驚魂未定，她屏氣，僵硬着身子坐在沈京洲身旁。

眼睛盯着屏風後的大臣，對方仍忙着禀告江南的水災，不曾聽見裡間的動靜。

虞幼甯無聲松口氣。

揚眸，正好對上沈京洲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素腰仍握在沈京洲掌中，虞幼甯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一挪，又挪了一挪。

待要挨上扶手，忽聽身邊傳來沈京洲一聲輕咳。

虞幼甯陡然一驚，僵硬着身子緩緩擡起腦袋。

眼角餘光中，沈京洲慢條斯理端起郎釉紅茶盞，輕抿了一口。

茶香四溢，伴着氤氲的霧氣蔓延在沈京洲眼前。

虞幼甯僵硬的身影逐漸舒展。

耳邊是大臣滔滔不絕的聲音，眼前是青花纏枝香爐燃着的瑞麟香。

虞幼甯撐着腦袋，隻覺那些字連成句，在自己耳旁飄蕩，早起的困頓又一次湧上眉宇。

不多時，虞幼甯腦袋一歪，枕着沈京洲的手閉上眼睛。

再次睡去。

溫熱氣息綿長，徐徐落在沈京洲手上。

沈京洲執着奏折的手指微頓。

他昨夜一宿未眠，一直在處理政務。虞幼甯卻是早早上榻，此刻還在補眠。

沈京洲眸色晦暗不明。

握着虞幼甯素腰的手指緩慢往上移，最後停在虞幼甯脖頸。

輕輕一捏。

虞幼甯驟然驚醒，一雙眼睛蒙着層層水霧，她茫然擡頭，四下張望。

香爐青煙缭繞，屏風外好像換了大臣，嗓音不似先前那位沙啞年邁。

虞幼甯支棱着雙耳，聽見他們從江南的水患聊到京城，困意又一次湧現。

虞幼甯暈暈乎乎，再次跌落在沈京洲臂彎。

呼呼睡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