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虞幼甯指尖泛着冷意。
沈京洲眸色一沉。
多福垂目,大着膽子上前:“陛下,可要奴才送殿下回房?”
虞幼甯睜大眼睛:“我不回去,我、我想陪着陛下。”
她還是怕沈京洲丢下自己回宮,就像以前……
腦子忽然疼得厲害,虞幼甯再也想不起其他,隻是喃喃重複着:“我想陪着陛下。”
可惜她如今是人,若她還在做鬼,便能纏着沈京洲。
沈京洲薄唇輕勾,饒有興緻望着虞幼甯:“你想陪朕?”
虞幼甯重重點頭:“想、想的。”
廣袖輕垂,沈京洲袖口上繡着松鶴壽紋,在月光中熠熠生輝。
他勾唇,漫不經心丢下一字:“好。”
多福臉色忽變:“陛下,這于理不合,且……”
沈京洲側目,淡淡一眼掃過,多福當即噤聲,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再不敢多言。
書房掌了燈,昏晃燭光搖曳,灑落下片片光影。
角落的銀火壺燃着金絲炭,熟悉的瑞麟香在書房蔓延。
虞幼甯怔愣跟在沈京洲身後,她不去看書架上繁文缛節的古籍史典,不去看紫檀理石案上的奏折密報,隻一雙眼珠子圓溜溜盯着沈京洲。
沈京洲好笑轉身:“怎麼這般看着朕?”
還真像是怕被他丢下一樣。
沈京洲從書架上随手抽下一本古籍:“會念書嗎?”
虞幼甯雙眼亮起,立刻點頭:“會的。”
白淨的一雙小手捧着厚重笨拙的古籍,才翻開一頁,虞幼甯眉宇傾刻皺起。
她對古文一竅不通,古籍乃是用篆書記載,一眼望去全是象形字。
虞幼甯支支吾吾,看看沈京洲,又看看手上的古籍,欲言又止。
沈京洲似有所料,明知故問:“……怎麼了?”
剛剛還大言不慚說自己會念書,如今卻連一個字也不認識。
鬼也要面子的。
虞幼甯磕磕絆絆,一個字挨着一個字,艱澀吐出音節,硬着頭皮往下念道:“一明文……”
斷斷續續,雜亂無章。
念至一半,虞幼甯又悄悄擡眼,沈京洲泰然自若,指骨勻稱的手指搭在扶手上,那雙深色眸子輕掩,似是沒察覺出不對勁。
虞幼甯悄聲松口氣,還以為自己沒念錯,瞬間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起來。
如若虞幼甯此刻是鬼影,那定然能瞧見她的魂魄在搖花手。
夜已深,空中遙遙傳來鼓樓的鐘聲。
多福輕手輕腳捧着漆木托盤入殿,為沈京洲送上安神茶。
餘光瞥見虞幼甯手上抱着的“古籍”,多福吓得哆嗦,差點跌跪在地。
托盤在案幾上輕輕磕了下,虞幼甯似乎被吵醒,低聲嘟哝了一聲,又枕着手臂沉沉睡下。
沈京洲眸光微擡。
多福大驚失色,端端正正跪在地上,不敢再鬧出半點動靜。
杳無聲息的書房,燭光高亮,斑駁影子如流水淌在虞幼甯眉眼。
她手上捧着的并非是古籍,而是暗衛送來的密報,上面記載的是虞幼甯往日的一言一行,連她一日撞了三回門都記下了。
沈京洲無聲從虞幼甯手中抽出“古籍”,一目十行掠過,他唇角勾起幾分笑。
許是沒有上過學,虞幼甯對篆書一竅不通,她如今所能背出來的史書典籍,都是當日嬷嬷偷偷從宮外帶給她的。
虞幼甯記憶力超群,是尋常人望塵莫及的,隻可惜明珠蒙塵。
她沒正正經經上過學,不會寫字,也不識得篆書。
沈京洲側眸凝視,目光似有若無落在虞幼甯臉上。三千青絲挽着一支蝴蝶玉簪,粉白臉頰擠在臂彎間,當真是半點戒備心也無。
想到此前虞幼甯裝模作樣念了半宿的錯字,沈京洲唇角笑意漸濃。
“罷了,不會就不會。”
“朕親自教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