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落至虞幼甯被雨水泅濕了大半的衣袂,眉宇輕攏。
沾了雨水的手指纖細冰涼,虞幼甯喜出望外,挽住沈京洲的手腕:“那陛下何時給我?”
……
半柱香後。
檐下立着的宮人杳無聲息,無人敢大聲耳語。
虞幼甯坐在花梨大理石書案後,望着案上的《禮記》兩眼一抹黑。
她雖識字,也能将《禮記》背得滾瓜爛熟,可若是謄抄……
虞幼甯很有自知之明,忽的從案後站起身子:“陛下若是想要找人謄抄,可以找别人的,我……”
沈京洲眼都不擡:“可以。”
虞幼甯心花怒放:“那我……”
沈京洲面不改色:“那萬兩黃金也是别人了。”
虞幼甯“咚”一聲再次坐下,誓死再不肯離開書案半步。
毛筆握在手心,虞幼甯忐忑不安望着沈京洲,一顆心七上八下。
半晌,雪浪紙從沈京洲手中滑落,飄在虞幼甯身前。
紙上墨迹糊成一團,幾乎分不清寫的是何字。
虞幼甯心虛别過腦袋,眼神閃躲。
又怕到嘴的萬兩黃金不翼而飛,虞幼甯大着膽子轉過頭:“你覺得如何?”
沈京洲默不作聲瞥了虞幼甯一眼,似乎是在好奇虞幼甯怎有膽子問這樣的話。
落在臉上的目光冷淡,虞幼甯雙頰卻倏地滾燙,猶如火燒。
她撇開視線,赧然道:“我覺得、還好罷。雖說不是一字千金,可至少也是……”
沈京洲不慌不忙,等着虞幼甯的下文。
虞幼甯讪讪縮回腦袋。
她的字實在談不上好,墨迹幾乎糊成一團,剛練大字的稚童寫的都比她好看。
沈京洲:“沒學過字?”
虞幼甯誠實搖頭。
她可以偷偷溜去藏書閣博覽群書,可卻沒有筆墨紙硯,練不了字。
隻能照貓畫虎。
沈京洲眉宇攏着的狐疑漸濃,他久久望着虞幼甯,不語。
虞幼甯慌裡慌張:“不過我可以學的,我學東西很快的,你可以先、先别找别人嗎?”
她總怕自己的萬兩黃金落在他人手上。
沈京洲不動聲色:“你要那麼多金子做什麼?”
“我……”
沈京洲垂下眼,和書案後的虞幼甯對上目光。
燭影在虞幼甯眉眼躍動,她眼中的茫然顯而易見。
沈京洲輕哂:“怎麼,還想吃了朕?”
指骨微曲,沈京洲漫不經心丢下一問,尾音如寒冰徹骨,半點笑意也無。
武哀帝的頭七還未過,倘若虞幼甯真的存了心思為她那個好父親報仇雪恨……
虞幼甯脫口而出:“自然不是。”
她仰頭望着籠在自己身上的黑影,實話實說:“你太大隻了。”
如若要一口吞下沈京洲,恐怕得是血盆大口才可以。
那樣太醜了,虞幼甯不想做一隻小醜鬼。她要那些黃金,不過是為了……
纖長的睫毛顫動,虞幼甯本想拿金子換吃的,可她剛剛才蹭了沈京洲一塊綠豆糕。多福也說,待她身子好全,想要什麼都可以讓禦膳房送來。
虞幼甯想要的其實不多,吃飽喝足足矣。
思來想去,也就隻剩一事放不下。
虞幼甯仰起臉,手握成拳,鄭重其事道。
“我想給自己打一口棺材。”
棺木要最好的金絲楠木,耐寒耐蛀,萬年不壞。
哪日她兩腳一蹬又成了鬼,這具軀殼也不會無處可去。
那是她唯一能為原主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