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費勁的、像是手指抓在木材上的聲調在空氣中抑揚頓挫，亞利瑟咬牙，借着自己身軀的重力向下落動，感受着刀刃下那股與聲調不同的、奇特的觸感。

宛如明膠似的，黏糊糊的。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模糊的預感在亞利瑟心底一閃而過，刀鋒劃破了這片‘天幕’，露出一道暗色的縫隙。

嘩啦啦——

猛烈的流水聲伴随着一股子甜腥味從中散出，同一時間，那些半吊在空中的金線像是感知到什麼般，紛紛斷了線似的垂落在地，本就隻剩半面的光輝立時暗淡下來，像是流星劃過夜空，唯留下一抹最後的餘輝。

撲通。

未被‘進食’的‘傀儡’向地面墜落，鐵青的臉向下落在地上，随即一動不動的附着在地上，向内凹陷。

——‘地面’在吞噬。

離着地面跳躍一米半左右的亞利瑟終于撐着匕首滑下，巨大的傷口橫在他的眼前，他喘着氣，忽然聽得一聲細小的呼喚。

原本覆蓋在他身下的白色細網在這一瞬間緩慢向上湧起，宛如花苞般将人包裹在内。

于是蟲子動了。

劇烈的碰撞聲蓋過了那道呼喚，‘天’塌了下來，露出内部仍舊漆黑的一片。

“你……”呼喚聲加重着、缥缈着，亞利瑟回過身，驟然瞥見一個瘦小的身影。

他眨了眨眼，輕巧的彎起眉眼。

“發生什麼了？”小孩困惑的歪了歪頭，眼眸黑沉沉的望向亞利瑟所在的位置，卻并不能準确的注視上他的眼瞳。

“果然。”亞利瑟意味不明的低歎一聲，目光從小孩頭頂的綠葉移開，垂眸看着自己手指間若隐若現的白霧。

那些他無法看見的光點仍舊停留在他的周身，來不及細想為什麼這裡會有白霧，亞利瑟直起身子，眼前倏然一黑。

是【天賦】的副作用，還是白霧的？他沒什麼所謂的想着，借着僅剩的視覺上前兩步，将手搭上小孩的肩膀。

……早就該猜到的。

窸窸窣窣的流水聲還在他的耳邊震動，亞利瑟閉了下眼，又恍然笑了起來:“菲利普，我來接你了，順着河走的感覺怎麼樣？”

不過這次沒有黑面包吃就是了。

他嘻嘻笑着，感受着手底下那副身軀愈發僵硬。

“……菲利普？”小孩喃喃重複着，下意識擡手想要回握向亞利瑟，卻是蓦然摸了個空。

——那個比他高一頭的少年消失了。

保持着伸手的動作不停，小孩垂下眼簾，半晌低低重複道:“來……接我？”

“我是，菲利普？”

被亞利瑟捅了條大縫的蟲子癱軟在他的腳下，小孩側過腦袋，耳尖顫着聽了聽。

一直以來在他聽覺裡盤旋的、粗重的沙沙聲已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嘩啦嘩啦的聲響。

“順着……河？”小孩蹙眉，又自言自語着偏了偏頭。

不等他有所頓悟，那些原本垂在空中的金線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般，飛速向他纏繞過來。

窣窣的聲響驚動了小孩，他吸了口氣，随即迅速捂住口鼻，身子一矮倒在了地上。

黏糊糊的東西沾染在他的身側，小孩皺了皺眉，到底還是保持着原本的動作，任由那些東西一點點黏上他的脊背。

找不到目标，金線蠕動着在空中翻了個花結，下一瞬，整個空間的‘天花闆’亮了起來。

同蟲子一樣，一道漆黑的裂縫從‘天花闆’上裂開，耀眼的白光露出一瞬又被一隻猩紅的眼瞳所替代。

那隻眼睛巨大無比，完完全全覆蓋了整條縫隙，猩紅的色澤吸收了周圍所有的光斑，它前後左右看動着，突然鼓了起來。

于是，那個碩大的眼球便蹦跳着從眼眶中脫出，直直的墜落進空間内。

漆黑的血液從它的周身冒出，眼球在空間内彈跳着，很快又咕噜咕噜的消失在空氣内，唯留下一滴血液順着它的運動軌迹撲向‘地面’。

隻一瞬間，那原本被亞利瑟劃開的傷口便接觸到了這絲血液，随即像是被針線縫合般迅速痊愈，徒留下小孩周身的傷口。

悄無聲息間，小孩屏着呼吸側過腦袋，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

——菲利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