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江對他說:“許多系統都叛逃了。但是,我的媽媽告訴我,世界并沒有什麼不同。”
“隻是有一部分機器人消失了,在他們消失之前,上層已經意識到用機器替換大部分人工是一件不可取的事情。所以,他們重啟領養制度,由獨立個體領養并教導孩子。未來,這些子嗣走上工作崗位,逐步替代智能機械。”
“你們沒有家庭嗎?”盧辛達不解地問,因為他的父親從沒有和他說過這種事情。父親就是這麼自然地和母親在一起,然後生一個小孩。
“家庭?”祁江想了一下,“你是說類似于我和我的媽媽嗎?”
“不是,是指一對情侶因為愛情而結合。”
祁江愣了一下,這種結合方式對于她的世界來說是不可理解的。因為它并不能創造新的生産力和生産工具。
“如果這樣,他們如何創造新價值呢?”她問。
“什麼是‘新價值’?”盧辛達問她。
“雙人生活制度,”祁江解釋,“他們住在一起的話,就沒有孩子的地方了。”
“難道沒有大一點的房子嗎?”
祁江沒有繼續解釋,因為兩個世界截然不同。難道要讓她從人類的摩天大樓開始說起嗎?算了吧,這裡的人甚至還在搞封建迷信,讓人去喝什麼“聖水”。
大融合之後,人類早就沒有異種宗教、語言、文字、文明了。他們消滅道德,消滅階級,消滅剝削——至少上層是這樣說的,實際上,他們的世界正在快速倒退。
工人走進崗位,創造新的剝削;高壓之下,産生新的階級;最後是領養制度,它創造新的“道德”。
道德誕生,窮人也就誕生了。
他們都經受過良好的教育——教育在文明高度發展的時代已經變成基礎的東西。工程師隻需要一枚芯片就能夠入門,工人隻需要一枚芯片就能了解自己制造的機器,培訓的時間很短,一切都像是在流水線上快速加工的商品。
但是盧辛達不知道,他的父親為他描繪出一個如“天堂”一樣的人類社會:取之不盡的商品,容貌姣好的仆從,還有在高高的雲端之上的供一個家族數十口人居住的“塔頂套房”。
“每個人都能夠找到點人生的樂子,”父親說,“如果你想做一個畫家,那就擁有無窮無盡的時間去創造藝術;如果你想當工程師,你可以去參與最尖端的研發;如果你什麼都不想做——還有遊戲場,哪怕在裡面過上一輩子,都不會有人指責什麼。”
可惜,遊戲場已經坍塌,如今,父親口中的“人造伊甸”已經成為一片堕落的凡土。
“那麼,在你們的世界裡,遊戲場關閉之後發生了什麼?”祁江問他。
“曆史嗎?”盧辛達想了一下,“很多事情親曆的人都已經死去了,活着的人也不一定會說真話。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在七百年前,遊戲場關閉的時候,發出過警報,很多玩家離開。但是還有二十名玩家滞留在這裡。其中就有我父親的一個弟弟。但是,等到我父親進來的時候,他早就連骨頭都找不到了。”
“如今,城鎮裡活得最久的人就是領袖安東尼奧,以及他的夫人烏爾多爾。許多曆史學家所研究的,或許隻是安東尼奧遺忘的一部分。”
“他們能夠活那麼久?”祁江震撼地說,“他們還是人類嗎?”
“誰知道呢,安東尼奧和烏爾多爾并沒有孩子。”盧辛達靜默一瞬,又說:“也有可能他們并不需要孩子。”
“但是,安東尼奧非常信任人類,他和烏爾多爾的近衛都是人類。”
“這很奇怪,是吧?如果他們是人類的話,怎麼可能能夠在大家的眼皮底下活這麼久。但是,如果他們是機器的話,又怎麼會能夠被人類生下來呢?祁,我并不否認安東尼奧的才華。在他出生那一會,人類還因為無序的繁衍爆發多場戰争,是他統一整個種群,帶着人類找到這個地方,重建城邦。”
“所有人——應該是這樣,他們建造房屋,馴養牲畜,每個人都把自己的一部分權力讓渡給他,然後,他就成為領袖。領袖自從三十四歲之後就沒有再改變過了,之後的幾百年他一直都是這樣。”
“聽起來你并不恨他。”祁江說。
盧辛達看了眼桌子上的飯菜,他說:“隻是從那段曆史來看,我非常佩服他。但是,他很有可能與囚禁我們的系統有所合作。至于證據——你知道他最信任的特務頭子卡特羅拉嗎?”
“我見過他。”祁江回想起那個深色皮膚的男人,心底還殘存一些恐懼:“他看上去非常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