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兩點。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潮濕空氣中混雜着泥土的味道,順着窗戶縫隙飄進屋裡,吵醒了久睡的人。
孟春有了一瞬間的恍惚。
屋裡昏暗一片,卧室門閉得嚴實,但她明明記得,睡之前好像還去開了門。
隻是頭依然一陣陣的漲着,嗓子也幹啞得厲害,便想着先出去倒杯水。
打開床頭燈才看到,她慣常用來喝水的玻璃杯就在床頭櫃上,水溫正好。
一低頭,發現胳膊上的紗布也已經換了新的。
孟春動作一頓。
她拎着空的玻璃水杯出了卧室,一眼看到窩蜷在沙發上的人。
他個子高,腿也長,這張小小的沙發于他而言難免有些委屈。
聽到聲音,他動了動。
看到不遠處的孟春,他坐起身,打了個哈欠,語氣自然:“餓了還是渴了?”
客廳沒開燈,隻身後亮着一盞燈條,為這昏暗的環境暈了一層模糊的光。
窗棂上雨聲不斷,某些東西趁機冒出了頭。
她站着沒動,看着他朝自己走了過來。
“還沒退燒嗎?”
他這麼問着,手背已經探上了她的額頭。
孟春下意識躲了一下。
他動作一頓,很緩慢地挑了下眉。
也不覺得尴尬,慢悠悠的說:“看樣子是退燒了。”
孟春捏杯子的手下意識用了點力氣,盡量神情自若的開口:“什麼時候來的?”
“在你燒得不省人事的時候。”說起這個,張柯特睨了她一眼,“膽兒挺大,燒迷糊了也敢随便開門?”
一句話喚醒了孟春的某些記憶。
她想到開門前聽到的聲音,沒解釋。
隻緩慢地走向廚房,說:“然後就自作主張的留宿了。”
“還不是怕你燒傻了,”張柯特輕啧一聲,直接拿過她的水杯,“去沙發上老實坐着。”
沙發上還留有餘溫,灰色毛毯被堆在一邊,大概是他從家裡拿過來的。
仔細看,他換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腳上踩着同色拖鞋,正站在廚房裡忙活什麼。
很突然的,孟春有了一種他們好像在同居的錯覺。
張柯特過來時,順手開了燈。
除了那個玻璃杯,他還端了一碗粥。
小米粥。
甚至連鍋都是她當初用的那一個。
張柯特把粥放到她面前,又遞給她一個勺子,“開學前老實幾天吧,傷口有點發炎了。”
孟春接過勺子,看着那碗粥,沒動。
張柯特瞥了她一眼,“李嬸煮的。”
孟春“哦”了一聲,這才慢吞吞地舀起一勺,慢慢喝了起來。
張柯特不樂意了:“我煮的怎麼就不行了?”
孟春咽下口中的粥,認真發問:“你沒聞到嗎?”
“聞到什麼?”
“糊味。”
“……”
張柯特差點直奔廚房毀屍滅迹。
孟春笑笑,低下頭去繼續喝粥。
其實味道已經很淡了,如果他剛才沒多此一舉的把那個小電鍋往牆角裡推了推,她也不會注意到廚房裡有兩鍋粥。
大概是有些掩飾的意味,張柯特問了句:“你朋友走了?”
“嗯,”孟春隻喝了幾口,便停了動作,“已經到家了。”
張柯特看了眼那碗粥,“不吃了?”
孟春依然沒什麼精神:“沒胃口。”
“那就餓了再說,”張柯特沒勉強她,想起了另一件事,“馬上開學了,六中的事你朋友怎麼說?”
“解決了。”
孟春向後靠到了沙發上,再次閉上了眼。
“那就好,”張柯特說,“但我還是提醒你一句,路上小心點,那群學生混得很。”
他越想越覺得不放心,“要不這樣吧,這段時間上下班你等我一會兒,我陪你一起。”
這麼一說,孟春回憶了一下,她好像很少在出門或回來的時候遇到他。
明明兩人是住對門的鄰居,又是同一個學校的同事,按照常理來說,他們應該會偶遇很多次才對。
但他們幾乎沒遇到過。
大多時候,他都出去得更晚,回來得更早。
孟春早上出門時,對面大門緊閉,門把手上仍挂着“人在休息,無事勿擾”的木牌。
晚上回來後,對面空調風機已經吹得正響。
隻偶爾幾次她回來早了,會看到他停在李嬸家的小賣部前,慢悠悠的買上幾支糖。
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會打個招呼結伴回家。
而後,在門前分别。
孟春閉着眼笑,玩笑似的:“沒事,我一個打他們十個。”
“這麼厲害呢。”張柯特語氣誇張,哄孩子一樣,“不怕家長舉報你?”
孟春睜開眼看他,一本正經的說:“那就一起打。”
張柯特樂了:“那我得在旁邊給你當啦啦隊。”
孟春問:“然後給我送水遞毛巾?”
張柯特順勢接了一句:“何止啊,還能給你擦汗呢。”
“像張樂怡和宋紹那樣?”
大概是燒迷糊了,幾乎是話剛說出口的瞬間,孟春就有了悔意。
——這句話太有歧義、也太容易令人誤會了。
畢竟那兩個學生早戀的事,兩人都心知肚明。
提起這個,張柯特自然過渡話題:“他們倆你打算怎麼處理?”
孟春揉了揉有些發漲的腦袋,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開學再說吧。”
“行,”看出她的疲倦,張柯特卷起毛毯起身,“睡吧,要是哪兒不舒服随時給我打電話。”
他走的時候,順手打包了她家裡的垃圾,包括那一鍋糊了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