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靜默中,安韻突然回憶起上一次啞口無言的時刻。
上一次,那應該是金·李維帶着鑒定單來報複的時候。
那時她就像現在這樣,分明看清了字聽清了話,但大腦卻如同被孤立在一座不可觸及的小島,同現實産生可怕的斷裂。
安韻的身體沒有反應過來,就這樣看着項廷開,一動不動,卻已本能般因那斷裂心驚。
“……赝品。”須臾,安韻終于重複這兩個字,語氣有點艱難,“赝品?”
項廷開的神情不住變換。
他的睫毛似乎顫抖了一下。
“赝品。”安韻又說了一遍,說時她的脖子十分病态地往後躲了躲,“你說我是赝品?”
項廷開突然反悔了,有點僵硬地嗫喏:“我沒這麼說。”
“你到底在找誰?”安韻停止了任何思考,定定地看着他,“赝品”總是自然而然地跟“僞劣”“仿冒”“頂替”這些詞聯系在一起的嘛。
那麼,所以——原版是什麼?
“砰”的一聲,項廷開重重地關緊了房門,他頓了兩秒,又伸手把門鎖上,嘴唇尚微張,卻不知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赝品。這一刻項廷開甚至也要問自己了,安韻在他心裡一直是赝品麼?
所以長久以來被受到物品的對待?畢竟人又不會想知道物體在想什麼、物體舒不舒服,物體會不喜歡自己被擺放的位置嗎?
赝品。
怎麼會說出這兩個字呢?并且隻是想到這個詞,他心裡就有種非常陌生的排斥感,就好像……就好像記憶深處裡也曾有一道類似的羞辱聲。
項廷開慢慢下了樓,坐在客廳裡,好久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卻又是一片冰涼。
樓上安靜得可怕,居然沒有任何反抗的聲響。
他靜坐了會兒,似乎是因為體内洶湧激烈的信息素熱潮而難受,又似乎被這種安靜撫慰了。又沒錯。他想。
保全一個人又沒錯!
這個人若拒絕這份保全,就反倒是她錯了。
自得知真相後的每一天,每一天,項廷開都沒有放輕松過,但這長久的惶動并未讓他疲憊,反倒在此刻為他注入了資本。
項廷開開始一派怡然地收拾行李,還沒察覺到他的易感期到了——
多次的壓抑讓他有時也會遲鈍。
但遲鈍久了,就會爆發。
他的信息素甚至慢慢逃逸出來,
安韻不喜歡變動,說得上戀舊,相比于重新添置應該會更喜歡原來的家具。戀舊是個非常好的品質,項廷開無動于衷地想,那些不好的“舊”,安韻會知道的。
而那些好的“舊”,都會在她赤海區的新生活裡,永不能擺脫。
項廷開一邊收拾,一邊冷森森地往樓上看幾眼,而這時門口卻忽然傳出門鈴聲。
自司占殷那回後,他就更新了家裡的防禦系統,沒有錄進系統裡的人臉一旦在院門外被識别,就會引起二級警報,而外來者根本無法靠近敲響别墅正門。
那就隻有項康言或葉石定信了。
項廷開皺了皺眉,又往樓上看了眼,接着解開屋内的鎖,打開門。
“項先生。”葉石定信用一種十分抱歉、羞愧的目光看着他,“我是來道歉的,我疏忽職守,一時放下了警惕,沒有讓安韻小姐及時回家。”
項廷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昨天下午看見您要進去,我沒想到會這麼巧合,又擔心引起您和安韻小姐的矛盾,所以一下心慌,撞壞了您的車……”
“說完了嗎?”項廷開淡聲道,“你可以滾蛋了。”
葉石定信顯然是不願意滾蛋,唯唯諾諾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