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顧永永把安韻領到房間裡,“我給你找找。”
“不用了。”
“……你不是要看譜系表系統嗎?”
“不看了。”
過了會兒,安韻慢慢蹲了下來:“不用看了。”
顧永永抿了抿嘴,一把把人拉了起來,動作間還碰到她口袋裡一個堅硬的東西,一看居然是那個香水瓶:“你到底是出什麼事了啊?能說嗎?”
“等我自己搞清楚了再告訴你吧。”安韻輕聲說,拿回瓶子。
空氣寂靜起來。顧永永這才突然意識到:安韻正在他的房間。想到這兒,他頓時有些不大自然,捏着安韻的那隻手掌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很快又想到,可能再過半小時,她就要回家……
家?
安韻已經結婚這件事,對顧永永而言仍然無法細思深想,正琢磨着怎麼開口,安韻突然出聲:“顧永永。”
“啊?”他一愣。
“謝謝。”
顧永永喉嚨一滾,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更有點暗暗的氣惱。他抹了把臉,接着拉着安韻坐到床沿邊,但安韻不知怎麼,噌地一下站了起來,顧永永又把她拉了下去。
安韻的屁股往前挪,姿态有點拘謹的優雅,盯着地闆發呆。她的大腦近日活動已然超載,此時此刻這周身氣氛就好像給它上了鎖似的,短暫地宕機。
她沒有注意到,顧永永一直牽着她的手,沒松開。
他一動不動,兩個人蔫在床上,各有心事。
顧永永完全不知安韻面臨的是多麼複雜的事态,在他眼裡,她将要面對的最複雜的,就是婚配這件事——
“安韻,”他終于松開手,“完全以朋友的身份告誡,你離婚吧。不管什麼代價,不管要我做什麼。”
安韻扭過頭。
這會兒她坐得不直,人比他矮點,讓顧永永又能看見她的發旋,方才,或者說一個半小時前,它們無力地撲入,而他居然聞到一股太陽的味道。
顧永永忽地有點溜神,看着她的眼睛。
窗簾半拉,隻有一點點光了,他發現她的眼睛也并非是那麼圓潤,眼角略略上翹,其實有一點冷豔。
“你剛剛為什麼抱我?”看着看着他蓦然蹦出這句,“……你把我當什麼?”
安韻這時也有點反應不及,終于意識到顧永永的臉離她非常近,她在一種非常陌生的慌白中脫口而出:
“不能抱嗎?”
顧永永簡直要被氣笑,但沒有,他的表情沒有任何波動:“所以你把我當什麼?”
說話時他其實有些湊近,但安韻并不會因此退後,她總是很鎮靜,有時讓人很難分清這種鎮靜究竟是來源于練達還是一種無知。
曾經顧永永傾向于是後者。
安韻居然沒說話。
那股冷豔再次回返。
她靜靜地看着顧永永,好像也在思索着什麼。
或許是那些曾在這個房間裡發酵過的思緒再次跳動,連帶着顧永永的心跳,也開始響亮到可怕——雖然這麼說很莫名其妙——但顧永永在這一刻理解了那些進行輕率的标記活動的人。
就是有這樣一種人,你不會後悔跟她發生什麼。不清不楚也無所謂。
他仔仔細細地掃閱安韻的臉,每個細節,忽地咬緊牙關:“安韻,你别裝傻。”
安韻細黑的眉毛往下輕壓。
“我不想當什麼——”顧永永喉頭發癢,“我不是那種人。”
“當什麼?”她眼皮一跳,眉頭更深了,連皮膚間一點點的皺褶居然都變得生動起來。這個問題大概對安韻也有點重要,所以她停留了很久,嘴唇一直輕輕張着,讓人欣慰。
“好人。”好半晌,她輕聲說,“我願意為你做點什麼的人。”說完安韻又拉開一點距離,偏開臉,“顧永永你很奇怪。”
顧永永直直地,反應了幾秒,最後噙着一抹恍然的笑:
“……原來也有點喜歡我啊。”
太近了。
在那麼短暫的一刻裡沒有人要動彈,隻有空氣在動,還有無法丈量的距離——不是誰主動的,是那距離自己要縮小的。顧永永這麼想着,就情不自禁用手指扶着安韻的耳朵,然後把嘴唇貼了過去。
他的吻非常、非常輕。這是一個像靜電一樣的吻,有一點點刺激,但很好忍受,當反應過來時,它已然将永遠存在于她漫長人生的一個小小時間點。
安韻下意識閉緊了眼睛,那莫名的感覺往四處蔓延,她先是想到了項廷開,然後,她又什麼都沒想;再然後是一種綿綿的驚訝:原來可以這樣。原來感覺并不差。
跟她好像并不愛的顧永永接吻,并不差。
因為這總歸是一個她願意為之付出點什麼的好人,并且有一張很溫柔、比她還生澀的嘴唇。
但很快顧永永的嘴巴就變得輕佻起來,可能是有某種天賦,加之性别中天然的吸引:兩人的信息素都在這樣意外地貼合中溢出,尤其是顧永永的,他的氣味好像都要溶進那唇齒間的津液裡——
“叮咚!”
門鈴聲響。
顧永永率先蘇醒,他斜長的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縫,倏地想起什麼。
“項部長,你來了。”李琛微笑着引項廷開進來,“這是我夫人,顧華夏。”
“項部長,你好你好!”顧華夏有點緊張。他比她的丈夫李琛高很多,在alpha裡也算是氣勢盛人。
項廷開“嗯”了聲,好像有點漫不經心:“要換鞋麼?”
“沒事沒事。”
項廷開撫了下眉角:“坐。”好像他是主人一樣。
“好的。”李琛有點心潮澎湃,共事多年,這還是上司第一回來家裡做客,盡管他也知道這回的政審探訪不會出什麼問題,可到底還是有點激動。
桌上擺好了幾個水杯,李琛暗暗問妻子:“你兒子呢?”
“不想出來就不出吧。”顧華夏耳語回去,沒覺得他帶一個omega進房間很嚴峻,顧永永在她心裡還是那個不會去婚配、好好工作的小孩,“你兒子有分寸。”
她對項廷開笑笑:“項部長,咱們的流程是什麼?”
"問幾個問題就差不多了。"項廷開說,翻了下屏幕覺得很沒趣,“你們自己填吧。”
他拍了下李琛的肩,然後就把智能屏幕給了過去,顧華夏便主動搭話:“項部長,要不今晚留下來吃個飯?”
項廷開挑挑眉,不知想到什麼:“不用了,急着回去。”他略一颔首,心情似乎好了點,“謝謝。”
“确實不早了。”顧華夏暗暗咂舌,她是聽說這位部長是單向依賴症患者來着,大概很着急回家?
正在思索話題時,項廷開眼神投向不遠處:“那是花?”
“對,她喜歡種花。”李琛說,“你帶項部長去看看。”
項廷開本來想拒絕,但看着那些花,莫名還是起身了。
他盯着那花,思緒飄搖,慢慢從因和項羅見面而緊繃的精神裡脫離,看了眼時間,又看向眼前美麗的種植物,一顆心已然回歸到今晚真正該期待的事情上。
安韻。
她估計在家了。
再忍一會兒,她就會永遠地在家,永遠在他視線之下。安韻穿着婚紗的場面躍入項廷開的大腦,像一隻白鴿驚飛過河面,刹那間心緒紛揚,隻是想着就覺得心髒要洩氣、再膨大,如此往複,直到連表皮都被撐得密匝匝起來。
顧華夏:“項部長,要不然我給您修剪一兩枝帶回家?”
“……行。”項廷開點點頭,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着褲邊,整個人仍然被那種自信、習慣性的安全和掌控感包圍。
婚禮。
兩個人的婚禮就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