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地方,那不就是離開遠海區?
她離開遠海區做什麼?除非是能逃離項廷開,否則她在哪兒生活有什麼不同麼?
安韻屏着氣思索:“……哪種生活?”
項廷開原本沒有要深究,可聞言心中一緊:“什麼叫‘哪種生活’?”他的表情語氣立即就又變了,“你想要哪種生活?”
安韻的心跳漸漸加快,面色竟也不變,半晌說:
“你這樣說話算什麼好好相處?”
項廷開頓住,最後語氣放輕一些:“随便說說而已。”
安韻背過身,好像賭氣似的:“我現在要洗澡了。”
她那樣子,或者說演技,其實是十分拙劣的,可大概是她平常刻闆久了,項廷開居然非常吃這一套。
隔着一掌的距離她感覺到他的鼻息噴在自己後肩上,片刻,似乎哼笑了一聲。
如果能看見項廷開的表情,安韻大概會再次覺得啞然錯亂。
但就算沒看見,也已經夠了。
水流傾瀉,安韻滿頭昏沉,覺得事情已經亂得像一團麻線,不管是項廷開的事還是……還是?
還有什麼事呢?
總之她偏偏掐了根最沒有潛能的線頭。
洗完澡下樓,飯已經做好。項廷開問了幾句預備航天員的事,半晌突然說:“所以現在是你嬸嬸培訓你?”
“對。”
項廷開“嗯”了聲:“考核什麼時候結束?”
“月底。”
“那要抓緊時間了。”
安韻聽着,蓦地想起項康言那時差點被篩下的原因,隻覺項廷開非常虛僞。而那邊項廷開看着自己的侄子,眼神裡透露出一些詢問。
他們同項家人都非常不親近,所幸叔侄二人的關系并非建立在家庭之上,而恰是這種不親近的共通點。
項康言讀出了那層意思。
他的幽閉恐懼症始于并不美滿的父母關系。
項康言的父親對自己的omega妻子也有類似雙向依賴症的偏執,但他的偏執伴随着暴力和扭曲,讓項康言度過了一段灰暗的童年。
當然,在十歲不到的時候,項康言就完完全全地蛻變了,變得生人勿近謹慎至極,到了這麼個成人的年紀,也隻有這所謂幽閉恐懼症成為那段時間的刻印。
項康言閉了閉眼,好像想到什麼,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再睜開眼時,隻見他的小叔忽然擡起手,夾了些菜到安韻碗裡。
安韻渾身是滞住的。
夾菜?
大概隻有在他們初結婚的時候,餐桌上才會發生他給她夾菜這種事。
一瞬間那種感覺又來了,那種非常不自然的感覺。至少現在——至少現在,安韻仍然不擅長僞裝,可大概是因為項廷開過于突然,以至于她連皺眉的反應都沒做出來,隻是身體微微滞了一下。
她擡起頭。
夾菜這麼個舉動,讓一旁的葉石定信和向來對這些事漠不關心的項康言都看了過來,但安韻并沒有意識到。她隻是沒有表情地看着項廷開。
項廷開先是低頭,好像一切沒發生一樣,但很快就定定地看了回去:“怎麼了?吃啊。”
安韻沒動。
項廷開臉上還是那種笑容,非常駭人,安韻覺得這幅笑容會在那類熱衷于營造“家和萬事興”的人類臉上見到,有點虛假,與真實的幸福熱鬧并不靠邊。
他露出這種笑容甚至有些陰森、牽強了。
“吃啊。”
安韻筷子一撥,把那塊肉撥到一邊。
飯桌上的氣氛莫名有些詭異。
她埋着頭,認真地吃飯,在無人能窺探的間隙中冷靜地看着那塊肉。
就是一塊肉而已。
約莫三四秒,安韻忽地改了方向,将它夾起放進口中,隻不過吃了一口就又放下了,自顧自繼續自己的吃飯節奏,旁若無人,連吃飯都跟别人有隔界一般。
項廷開看着她那副樣子,手指不知不覺緊了起來,而某個畫面無需咀嚼便飛速闖進胃裡,撐出點痙攣。
什麼時候?
總之是那段時間。
他許久沒回家,安韻一開始是雀躍的,因為毫無準備,她的雀躍都帶着些卡殼的滞澀感。
但很快她就沉默了。
飯桌上她沉默地夾了點什麼給他……然後呢?
然後項廷開一句話沒說,筷子一放,又面色冷淡地走了。
到如今項廷開仍然不覺得自己錯了,或者說,也沒有錯得太多,但這不影響他在想起這件事時,突然連飯都覺得難吃。他無聲地深呼吸,看着那塊被安韻咬了口就放在旁邊的肉,想扯扯嘴角,但卻非常生硬:“今天這菜怎麼回事?”
葉石定信:“怎麼了,項先生?”
項康言絲毫沒受到影響,在古怪的氣氛中思忖着别的事:“小叔,項羅是不是要回來了?”
葉石定信聽見他直呼項羅大名,眼角輕輕一挑。
項廷開:“問這個做什麼?”
項康言冷酷至極:“我不确定他的事會不會影響我後續的選拔。”
叛國罪罪名嚴重,他這麼想也是情理之中,項廷開似乎沒有心思多說項羅的事,隻“嗯”了一聲,但項康言又想起什麼,面色沉冷,難得多問了句:
“那綁架案的事怎麼樣了?項穆一直沒跟我說。”
安韻的筷子突然停了一下,而那邊,葉石定信的心跳突然漸漸加快,看着項廷開。
聞言項廷開臉色微變,看着項康言,語氣居然也染上點長輩的冷肅:“你不用問。”
項康言如他麾下的一匹兵狼,靜了會兒,就沒再問了,而葉石定信卻蓦地開口:
“項先生之前不是一直在找人嗎?好像是跟這個綁架案有關?”
空氣一凝。
項廷開狠狠皺眉:“行了!”
然而這時安韻終于擡起了頭:
“你被綁架過?”
項廷開徹底地頓住。
事實上這場綁架案并不難查,因為影響重大,且主犯是知名科學家項羅——或者說項羅的叛國罪團隊。
或者說,他的研究械人團隊。
但陰差陽錯,那群人竟然不小心綁來了上級的親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