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蔭潮熱,桂月臨近出伏,未見天氣涼爽幾許,沈苌楚戴帷冒,手捧一本書,熱得心浮氣躁,身邊還跟段蓄田這個碎嘴子。
七年過去,沈苌楚在長個兒,段蓄田也長,比她遠高出一個半頭。替她取書架上的舊書箱時,嘴裡不停:“若您有事兒,叫我和阿行跑腿便好,何必親自跑一趟。”
阿行阿行,叫的倒是親昵。
那肇斯行還真如長生所說,天賦氣運,入府七年,同沈府内的男女老少相處都不錯。
猶記他與段蓄田剛見面時,兩人不知為何嗆聲,最後是身量更小的肇斯行一個背摔撂倒蓄田。再看現在親昵狀,可謂上不打不相識。
沈苌楚噘嘴吹起紗帷,白紗輕抖,未見其人,卻知少女俏皮之姿。
将肇斯行帶回沈府後,三人湊做一堆。段蓄田自背摔後果斷‘棄武從文’,加之喬羽暴露身份,索性連帶内法術決一并教習,他深知自己不是修仙的料,選擇跟着母親讀書修習醫術。
沈少桦出面支持俞琳開了家醫館,專攻男大夫治不了的疑難雜症。穩婆在醫館挂名,誰家娘子生産,知會俞琳,開藥接生坐月子全包,在山蔭作出一番門道。
近幾日段蓄田聽聞沈苌楚要找書,也自告奮勇來幫忙,順帶收集古舊醫術,彙集編撰。
他擡下書櫃頂上的箱子,拂去灰塵,給沈苌楚打開:“老闆說好多陳書,曆朝縣志都在這裡,小小姐來看看有沒有需要的?”
沈苌楚被熱的興味寥寥,随手撈起一冊翻這些陳書,一股驅蟲樟腦味撲來,隔着紗帷仍舊覺嗆,她甩甩灰塵,翻開一本。
剛翻開,“啪”的一聲,沈苌楚立馬合上書。
“……”
箱蓋剛好擋住段蓄田,他看不到前面的人,隻得焦急問詢:“小小姐?怎麼了,是出了何事?”
“沒,沒事。”沈苌楚臉頰通紅,連忙把書塞到木箱夾縫,手探進帷帽中,捂住滾燙臉頰試圖降溫,“就是拿錯書了。”
豈止是拿錯書了,書鋪老闆居然将避火圖混進箱子中,害她拿錯!
沈苌楚上一世鑽心劍修,死時也不過二十出頭,重來一世也将将十二,對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唯獨一次也是有樣學樣,诓喬羽一筆,見到這種描繪清晰的東西自然羞得慌。
不光羞,沈苌楚氣不過,又拿起避火圖,手捏一道火決,當場灰飛煙滅。
段蓄田抽抽鼻子:“有什麼東西燒着的味道。”
他要蓋住箱子找,沈苌楚手指一戳,箱蓋穩穩立住:“燒了隻髒東西,無礙。”
髒東西消失,眼睛舒服多了。
沈苌楚就着段蓄田手捧書箱,在裡繼續翻找,總算翻出關乎廟宇的縣志,又替段蓄田找到舊醫書,“咣”一聲合上箱子,頭也不回:“走吧。”
出了院子,迎上書鋪老闆,沈苌楚先打發走段蓄田再替她挑兩冊話本,一人面向老闆,從荷包中取出銀錢和一張疊好的紙,遞給老闆:“這是書錢,還有尋人的錢。”
老闆展開紙張,一眉尾長着痦子的吊眼猥瑣道士躍然紙上,繪制之人似盡力克制厭惡,尤其一雙三角眼,叫人過目難忘,似真有這麼一号令人作嘔的家夥隔窗相望。
老闆趕忙将畫紙疊好,笑道:“敢問小姐是從何處尋的畫師,可否介紹給我。近來山蔭小娘子間風靡私房畫像,這畫師技藝高深,若願替我作畫,在下願奉上千金報酬。”
隔着帷冒,他不認得,可從衣着上看,窄裁鵝黃薄衫隐約露出一輪圓月,肩膀比尋常女子豐潤結實些許,白皙勝雪,保養得當,是貴氣的矜驕小姐。
沈苌楚冷哼:“是我畫的。”
老闆一頓,趕忙拱手:“失敬失敬,沒想到小姐居然是大手,此等技藝,尋常難見啊。”
當然難見,沈苌楚盯着那張紙。上午練劍,下午讀書,晚上研習畫技數年如一日,再不像個人,着實無趣。
“作畫也可以,”沈苌楚沉思片刻,提出要求,“酬金按市價算,還需委托你辦一件事。”
老闆殷切:“小姐您說。”
沈苌楚垂睫道:“找個門路,替我盯着山蔭西南方向一散修宗門。”
“何宗?”
沈苌楚轉身,帷冒掀起,露出一截白皙如玉的頸子:“屍蠱閣。”
帷冒中,長生神色複雜地望着沈苌楚。
自将龍傲天帶回來後,劇情似停滞一般,她九歲時滅門慘案并沒有如劇情預料般發生,安穩度過三年。
可随着時光流逝,懸在沈苌楚心中的刺并未消失,反倒愈來愈深,不光皮三,還有屍蠱閣的萬立果。
尋找關乎廟宇的縣志為虛,将人像傳出去,堤防皮三萬立果,才是沈苌楚真切想做的事情。
長生回憶劇情,苌楚十二,龍傲天十五,才是《遂明傳》故事真正的開端,肇斯行将在這個年齡段迎來雪霰靈劍,正式開啟他龍傲天生涯。
如今劇情偏移,它作為女配系統,至今未曾收到任何主線任務。
雖說沒有強制任務等于束縛,足夠自由,可換句話說,也徹底失去對劇情的預測,若這破劇情忽然轉個十萬八千裡回到原點,苌楚豈不是又要悲慘一生?
它再次嘗試連接總部,沒有任何回應。
十二年了!
整整十二年,它這個系統屁用也沒有,總部将它拉入世界後就忘了它,完全進入散養模式,不聞不問,任它自生自滅?
長生很廢物,長生很絕望。
沈苌楚見這光團定原地半天沒反應,伸手彈它:“你在想什麼?”
長生: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