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确實得回去了。”她轉了話題,“回公司麻煩的話,你也可以和我一起。”
他盯着她,目光奇異又清明。
“定的标準間。”她聳聳肩。
“車已經快到了。”他解鎖手機,劃着屏幕。時間恰好,還有一兩分鐘就能到。
遠處廣場入口位置現出兩道澄明車燈。她朝那邊望去,看見車轉了彎,映亮夾道兩側枝繁葉茂,輪胎與地面隻發出很輕的摩擦聲,連落葉蟲吟都未驚擾。
轎車漆黑如墨,在綠化帶間道路上逐漸駛進。
他趁她眺望的功夫,又靠近。
她察覺到額上很輕的觸感,蜻蜓點水般停留片刻,然後離開。
“晚安。”他笑,眼裡一片潋滟,面容無比生動。
接着又囑咐,“我不陪你進去了。記得早點休息,不要熬太晚。”
“知道了知道了。”她重新背起包,看到他站立不動,應該在等她,于是揮了揮手,轉身。旋轉門感應到有人靠近,緩慢轉動,仿佛一支巨大萬花筒。她往旁邊走兩步,從側邊推門而進。
江林晚安靜立在人行走道中央,光在眼前重重疊疊的巨幅夾層玻璃間折射和反射,她的身影在其中翩然而過,逐漸模糊變小,然後消失在立柱轉角。
身後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停駐。
車窗降下,駕駛座坐着個留着清爽寸頭的男人,和車内飾的深沉風格相反,他顯得很活潑話痨。
“吃飯推三阻四,大半夜叫我來接你,時間還精确到分鐘,不地道啊。”他瞄了眼前廳,隔着太遠,沒看清有什麼人,面色狐疑,“你這是在幹嘛?”
江林晚拉開副駕門,揚眉,語氣沒什麼感情,“究竟是誰想見面?”
“得得得,看來是我壞了好事。”
“喝了不少麼?留神,待會兒路上查酒駕。”
“……”男人不說話了,轉而又笑,“是你說今天忙得晚。他們幾個酒都送嘴邊了,我愣是給推了。”
“确實挺虧。”
“不請吃飯?”
“知道了,明天。”頓了頓,“嗯……算是今天。中午或者晚上都行。”
“心情很好嘛。說說說說,是不是因為剛才那女孩兒。”
中控台液晶屏上導航路線延展至屏幕邊緣,看起來像是神經元長長的軸突。江林晚感覺似乎被貓爪淺淺撓了下,“你看到了?”
男人側過頭睨了眼,“沒看到,猜的。”交通信号燈高懸于鋼管支臂,紅燈熄滅,綠燈亮起。他打着轉向燈,向右撥轉方向盤,“有香味。”
“段知甯。”江林晚慢條斯理摩挲腕表表帶,“你繼續。”
“……”
“看看能不能猜出來。”
段知甯快速瞥了眼江林晚,看他嘴角揚着笑,于是伸手撓撓後頸,“女朋友?”
看到對方點頭,他驚訝,“不是,真女朋友啊。”手微微一抖,車差點變道。
一聲輕笑入耳。他趕忙調低音樂音量,決計打聽清楚,一連串問題不間斷,“是誰?什麼時候的事兒?啥時候讓我們見見?這麼多年你終于……”
“專心開車,或者要不換我來?”江林晚皺眉,出聲打斷。他陡然發覺這人太聒噪,吵得頭疼。他開窗,偏頭望着外面流過的幽綠樹影,“我休息會兒。”
角鸮在枝葉間一閃而過,褐色羽翅破開夜色。灌木間野貓細長尾巴若隐若現,隐約漏出窸窣足音與蟲鳴。
江林晚又笑了聲。
段知甯臉上流轉着無語和震驚,一邊搖頭,一邊感慨。
然而依舊忍不住好奇,“那你和我吃飯?”
“加班。”
“已經工作啦?”
“嗯。”
“在哪裡?”
“券商。”
“方便問……”
“不方便。”江林晚打斷。他原本不想回答太多,盡量能簡則簡。以後朋友們都會知道的,這會兒他不想被連續拷問。
“算了,下次再問。”段知甯悻悻。
“你這樣,我真的不放心坐副駕。”江林晚語氣平和,卻能聽出來幾分笑意。
“安啦安啦,雖然是我舅的車,但這型号我熟。”段知甯避重就輕,想到其他事情,“對了,汪明恪好像下半年會回來,你知道嗎?”
沒聽到聲音,他繼續說,“我也是聽他們說的。這家夥,自從去了那邊就沒影兒了,總也找不到人。”
“他平時确實很忙。”江林晚說。
段知甯将車開進地庫,光照充足,視線變得明亮很多。
他一面倒車一面自顧自說話,“聽說是追女生才出去的,也不知道成沒成。”餘光掃了眼江林晚,對方神情看不出什麼特别,他于是又問,“你應該最清楚?”
“不算很了解,這是他的私事。”江林晚搖頭,聲音淡淡的。他回憶起大三那年的事,隻覺恍如隔世。
“哦。”
“他還沒畢業,這次估計待不久。”
段知甯點頭,“可能就十來天的樣子。”
車停穩,兩人乘電梯上樓。“舅舅家已經收拾好客房,我住東邊那間,剩下的你随便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