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嶼夏讪讪一笑,以示招呼。
“這是我同學,有點事和她說,你們先回吧。”江林晚對同行的人說,聲音淡淡的。
注視着這群人背影在道路盡頭轉角處消失,姜嶼夏有點後悔剛才做出這麼個決定,不然她現在早就舒舒服服躺在公寓床上,安然入睡。
不像現在這樣,在夜幕裡行人稀少的蕭索馬路邊,和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并肩站着。
她望着黑暗裡的鋼筋混凝土森林,輕咳一聲,打破沉默。
“我先說,我道歉。”
“嗯。”停頓,他接着開口,置身事外般的語氣,“道什麼歉?”
她想了想,言簡意赅,“酒後失态。”
“所以呢?”
“剛好你在那,然後腦子一熱就……”
她語速不快,聲音是那種深秋暮色中清溪潺潺泉水叮咚的輕與甜,讓人很想繼續聽下去,現在由于重感冒初愈,帶了點淺淺的澀和啞。
他卻在這時突兀打斷她。
“就什麼?就這樣?”
“大概類似于酒精中毒,你可以這麼理解,其實我……”
他極輕地哼了聲,唇角含笑,“姜老師不用長篇大論,我隻是覺得,你并不拿我當……朋友。”
她察覺到他似乎在生氣,垂眼望着自己腳尖,“是我做事太過分。”而且自戀和貪心,想要将某種美收入囊中,盡管隻是一瞬間。
灰撲撲的卷毛狗從灌木叢中鑽出,搖晃着灰黑尾巴,輕悄悄挪到她腳邊。
“還是餓了?”她伸手在包裡翻找,還剩下最後一袋肉幹,于是蹲下,“都給你,我沒有了。”
江林晚冷冷看着身旁的女人。
身高算是女性平均水平,骨架天生纖細,蹲着的時候在他看來小小一團,像是色彩鮮妍的薄霧。
“工作很忙麼?”他悶悶地問。
“ibd都這樣,一周休一天算正常。”她無意說太多,個人成長與個人工作,沒必要向外人道。
把零食包裝袋卷好,她站起身,去綠化帶旁垃圾分類箱扔掉。回來時皺眉看着手機屏幕上的地圖,“不是,怎麼越走越遠了。”
“車還沒到麼?”
她聳聳肩,鎖屏,“我再等等。你準備去哪兒?”
他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這個時候,你是去做什麼?”
“吃飯。”
“一個人麼?”
“對啊。”
她感覺他似乎沒有怒意,身上那種鋒芒與銳意不知何時消散掉了。猶豫片刻,決定給剛才的話題做個結尾,也算是了卻愧疚,“那個,我必須再次鄭重道歉。”
“嗯。”他淡淡地說。
她思索片刻,還有其他顧慮,“你有女朋友麼?”
他皺着眉,眼底晦暗不明。
愧疚感又如藤蔓攀爬,她立刻補救,“抱歉實在是我的問題,我們别見面了,我保證不會去……”一大堆話還沒說完,在一道冰淩似的低沉男聲中,堪堪停下。
“沒有。”
“哦,知道了。”她收束前文,略略放下心,語氣公事公辦。
他好像又開始生氣,“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你就這樣?”
“……”也沒有做特别傷天害理的過分事情吧,她不是正在彌補嗎?
“對,這樣不對。”她點頭,老老實實回答。
“你那天喝了多少酒?”他垂眼,冷冷看着她。
“不多,大概三四杯。”
“總共?”
“對,總共。”
“遇到我之前呢?”
半杯不到。她猶豫了下,輕聲說,“快兩杯的樣子。”推測這樣陳述更好,撒謊是以防萬一他更生氣。“當時去洗手間,也是因為喝太多有點暈。”她接着補充。
“是不是感冒了?”
“啊?”她詫異地捏捏脖頸,“已經好了。”
兩束遠光燈從道路盡頭冒出,在路面映出數個扇形。她餘光掃到遠處橙黃車燈,轉頭笑了一聲,“xA·B06913,黑色本田,應該是我打的車,不用看就知道。”
“你知道現在幾點麼?”
她從包裡拿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一點一刻。”
“不覺得太晚了麼?”
“覺得。”不覺得,加班到一點很經常。她腹诽。
“我餓了。”
“啊?”
“一起去吧,請我吃飯。”他先一步穿過步行道。不遠處,轎車像是海面明亮的船,光束拖曳,在路邊臨時停靠點穩穩停住。
姜嶼夏默默站立片刻,擡腿跟上。
那種奇異感覺又來了。
她一個人坐在後面,看着副駕駛座男人露出的發梢。他開了點窗,面積不大,不會有過多風湧入後座。
黑色短發在夜風裡輕晃,清冽的木質香順風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