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門口?”他出聲打斷她,“什麼時候?”
“就剛才啊,我進來那會兒。”
電梯門應聲打開,清脆的叮鈴聲。
他頓住腳步,往遠處望,又收回視線,擡腳邁進電梯,“她是什麼樣子?”
電梯裡有其他人,她沒做聲,等抵達房間外的長廊才繼續描述。
“我知道了。”他沉吟。
“你知道啥。”她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又沒見過真人。”
“也是。”他語氣松快,和平時聊閑天并無二緻,“你倆還說了什麼?”
“哦,漂亮姐姐說的普通話,好像一會兒還得開會。我猜測也許是來這邊讀書,或者工作?不過沒好意思問。”
“快點收拾收拾去吃飯吧,别人該等着急了。”他囑咐一句,推門進房間。
窗外車水馬龍,街面绮麗斑斓。已經入夏,他披一件薄薄的深咖色針織外衫,在窗邊的扶手椅上坐下。
不知為何,明明對方避而不見,他卻沒什麼生氣的感受。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聊天界面隻有寥寥數句。昨晚她說GoGoX送來,他到時簽收就行,結果最終她自己過來了,雖然隻短暫停留了一刻。
不自然意味着存有芥蒂,總比成為完全的陌生人要好。
他擡手撐住前額,歎了口氣。他擅長基礎科學,擅長随機過程,擅長濾除噪聲,但他目前找不到謎題的最優解。
江林晚老老實實當着她社交網絡中一個不起眼透明人。
又一年夏天,白晝漸長,姜嶼夏已經碩士畢業,回到S市。
隻要待過沿海城市,就會愛上這種類型,猶如食物上瘾,至少對她來說是這樣。深夜,周六,她從CBD打車回家,花了兩小時收拾行李、給房間做清潔衛生。
即将到來的是持續無休的出差,至少這個月她沒時間回來。
拟上市主體是某半導體材料科技公司,她和項目團隊駐紮在科技園區。作為剛入職的新人Analyst,她有很多職業技能需要學習,日常除了辦公室、财務室、生産線,就是食堂、公寓。
邱書儀發消息說下個月要來S市出差,問她有沒有空。
“應該會放假。”她靠在床靠背軟墊上,翻着電腦裡的工作備忘,“就住我家吧,租的一室一廳一衛,你睡我的床,我在客廳搭張行軍床。”
對方發了張表情包,笑,“這麼麻煩啊,一張床擠擠算了。”
“也行。”
“行程我定,你别操心。”
“行。”姜嶼夏哈欠連天,看了眼時間,淩晨三點,“快睡啦,明天還要早起。”
“晚安~”
适逢長假,放假前夕,客戶企業和三方中介機構聚餐,飯店位置選在中心城區。
主要是聽領導們聊天,姜嶼夏專心悶頭吃飯當氣氛組,偶爾有合适時機才說幾句話。
晚餐後的時間自由安排,相當于已經休假。
她去盥洗室補口紅,思索着要不要在商圈逛逛。一樓大廳有架三角鋼琴,來的時候沒有人,現在琴凳上倒是坐了位姑娘。
琴聲悠揚,玻璃窗外霓虹燈光絢爛,清風流雲中明月皎皎,月輝落了滿地。
抛光棕色石英石地面晶體細膩,部分偏振的反射光一時晃花了她的眼。
再擡頭時,不遠處悠悠立着一個男人,高瘦,挺拔。
一雙眼噙着笑意,眼波如冷月,也如桃花。
“江林晚。”很久沒有出聲叫過這個名字了,她站定,微微點頭,像是在确認。
他沉默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撒哈拉以南非洲稀樹草原上的獅伏擊瞪羚與角馬時,或許會有類似的眼神。姜嶼夏伸手把碎發繞在耳後,覺得自己大概是财務報表和招股書看太多,一時眼花。
他向她走來,雙腿修長,慢慢悠悠,“在這邊出差麼?”
“嗯。你呢?”
“調研,一個産學研合作項目。”他頓了頓,說出合作企業的名字。
“……”竟是這家拟上市公司,她不知做何表情,勉強笑笑,“好巧。”
“不巧,這個賽道的大公司也沒那麼多。”他等她跟上來,“老師們和公司那邊剛談完,沒我什麼事。”
“你們放假麼?”
他點點頭,挑眉,“你要加班麼?”
“不不不,幸好沒有,老天保佑。”她被戳中痛處,終于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今晚回S市麼,還是明天?”
“明天。”
“我也是,明天一早。”
“‘也’的意思是……”
“這裡離S市還是很近的,約了朋友見面。”他耐心解釋,語氣平和,“回公司麼?”
“待會兒回,想在這裡逛逛。”兩人站在街邊,她指了指左手邊的連綿高樓。
“一個人注意安全,别太晚。”他輕松地笑笑,恰好有電話切進,和她道别後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姜嶼夏把單肩包取下,換成手提姿勢,一面緩慢地揉肩,一面彙入步行街流動的暖金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