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影衛嘴裡登時噴出一大片血霧,刺穿部分的血滴落,染紅了一小塊土地,插在他胸前的斬金金光仍是那麼耀眼,仿佛根本不會被任何東西所玷污。
黛夷身影似乎有些動搖,他急急小跑過去,扶起那即将死去的影衛。
他看了看這個影衛的臉,又慢慢将手放至斬金劍柄。
“嚓”的一聲,黛夷把劍從影衛胸膛中拔出,麻利而迅速。
安置好這影衛的屍體,黛夷冷不防對着玥兮疾速奔去。
“玥兮小心!!”善從師姐朦胧而遙遠的聲音響起,眼見斬金離自己隻有咫尺之遙,玥兮掌心上即刻凝聚出一把透着烈焰的冰錐,向前抵去,冰錐尖與斬金劍尖相撞,爆發出一陣陣銳利的鳴聲。
“連自己女兒都敢殺害的人,區區死一個影衛就能讓你替他報仇?”玥兮挑釁道,兩者之間聲響巨大,她的聲音隻有黛夷能聽到。
可黛夷似乎并未想回話,他隻是簡單地冷笑一聲,立馬終止了打鬥,二人皆堪堪後退了兩步,穩住腳跟。
玥兮并不給他留時間,手中再現冰錐,朝黛夷刺去。
黛夷并未躲閃,而恰巧在這時,一空靈男聲從天而降:
“黛玥兮實為冥獸赤狼,即刻逮捕!!”
眼前白光一晃,她再度睜眼時已多了數名天兵天将,而落定于中央的是銀白長衣清冷無雙的滄濯。
玥兮視線出現了一瞬間的混濁,她受了吓般猛地将手上的赤火冰錐堪堪破碎,耳邊一陣嗡嗡鳴聲,呼吸變得艱難,她擡起頭望向四周,不知是噩夢與否,所有缥缈嶼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以一種異樣的眼光看着自己,她想馬上解釋,可竟然大腦全然一片混沌,喉嚨裡急切想要發出的聲音像是被堵塞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個字,然後,眼睜睜看着一圈的天兵天将舉起弓箭,箭頭對準自己……
耳邊又似有一陣風呼嘯而過,眼前刺眼金光頓現,化身為一人,他忽地緊緊抱住玥兮,伴随着天兵天将手中箭離弦聲,銀箭唰唰地射來,殘酷而無情。
玥兮清楚地聽見泠羽的吐血聲。
她眼前潮濕一片,目光下落于他背後,數十隻箭整齊地插在他身上,血水染衣。
緊接着,周身金光再度放射,泠羽背後的數隻箭倏地撺奪而出,随着尖細竹哨聲響起,泠羽帶着玥兮化作狂風,呼嘯而去。
他們苟延殘喘地飛到了濟家鎮,白駒曾經養傷的地方。
在老屋前,金風中現身滾落出兩人,一個心境崩潰,一個身負重傷。
玥兮一手扶着他,嘴裡急急呼喊泠羽的名字,她滿臉潮濕粘膩,難受時才發現她已經不知哭了多少回。
泠羽嘴裡還淌着血,他疲憊地睜眼,望向玥兮,臉上艱難地露出一個笑意,口中微微喘着氣,聲音微弱,他說,沒事,我是九金鱗灼龍,身上有好幾片硬鱗,區區幾箭,死不了,隻要休息一下便好。
玥兮淚流的更洶湧,心更崩潰,泠羽怎麼這個樣子,他都已經強弩之末了,怎麼還想着安慰她?
她慢慢地将泠羽扶起,一瘸一拐地走近陋室,将他安置在榻上,為他包紮,療傷。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正如泠羽所預料,他們冥獸的身份不可能瞞太久。
此刻滄濯可能帶着他的天兵天将四處搜尋他們的身影,濟家鎮陋室已施了障眼法,于此地安心養傷,暫且可以避開一切危險。
辰時兩刻,濟家鎮罡風呼嘯,一會兒便下起了瓢潑大雨。
泠羽被兇猛的雨刮聲吵醒。他微微睜眼,屋内燈火暖融,有了屋外暴雨冷風的襯托,這裡竟顯得如此溫馨。
他又下意識動了動指尖,卻發現一隻手牢牢正地抓着他。
泠羽側頭一望,玥兮趴在他床沿,正熟睡着。
由于玥兮流了太久的眼淚,兩隻眼皮顯得紅腫,鼻頭發紅,嘴唇發白。
她似乎在做噩夢,鼻息極其不均勻,時而長,時而短,時而急促,時而驟停。
忽而,她倒抽一口氣,甫一睜眼,便擡頭對上了泠羽的雙目。
看到他醒了玥兮便安心了很多,她松了口氣,輕聲問道:“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泠羽搖搖頭,除了背後還略覺疼痛僵硬,其他并無大礙。
玥兮有一瞬間的怒氣撒了出來:“你以後不要仗着自己有好幾片硬鱗就随便替人擋箭,聽見了沒有?就算是為了保護我,也隻能用不傷害你自己的前提下來保護我。”
她語速極快,雖然毛燥,卻帶着一點惹人憐的鼻音。
泠羽輕輕笑了一下,陽奉陰違道:“聽你的。”
玥兮低了低頭。
泠羽坐直了身,拉了拉她的手臂,“你趴一個下午也累了,來榻上躺着。”
玥兮不動,“你傷還沒好。”
泠羽下了榻,“我的傷我自己心裡有數,如果你是因為腿腳麻了而動不了,大可跟我說。”
玥兮:……
好吧,她确實下身發麻。
她忽地全身一輕,雙腳脫離地面,整個身體被泠羽打橫抱了起來。
玥兮先是一驚,下一刻便被他緩緩抱到了榻邊,泠羽動作麻利地為她蓋上被褥,被子上殘留的溫熱氣息包圍了她全身,舒适綿軟。
泠羽随手拉開一闆凳,坐在玥兮旁邊,一面握着她的手,一邊撩開她鬓邊碎發,眼中漫溢着若隐若現的憐愛。
享受着當下這一幕,玥兮有一時間的錯覺,如果一輩子和泠羽待在這個老屋裡,不問世事,仿佛也是件幸福的事。
但是外頭不知有多少接踵而至的血雨腥風,玥兮極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殊不知泠羽跟她想的一樣。他也想在這偏安一隅和她厮守終生,可他也立馬壓下了這個念頭。
他們二人無聲地相互對望,屋内撲閃的火苗于他們眼中映射,交相輝映,留戀缱绻,仿佛在珍惜世上隻此一次的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