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玥兮颔首，靖芷急忙道：“我沒别的意思，你也可以不回答，我……我随口一問。”

看着她那局促不安的模樣，玥兮也知靖芷也是自卑之人。她拉起靖芷靖芷的手，“沒有啊，我挺願意回答。”

二人不知不覺就聊了一個上午。

靖芷在檀仙寨衆人間，顯得尤其膽小怕事，她性格内斂，做什麼事都仿佛疑神疑鬼，如履薄冰，同齡人也都對她并無好感。

其後每天，二人有時會抽空聊上一聊，靖芷也時常和玥兮在馬廄旁喂食小紅馬，久之，她們便成了檀仙寨裡最好的搭檔。

靖芷仿佛從未在意玥兮與其他人的身份差距，二人平等結交，靖芷在玥兮面前也慢慢吐露心迹。見她們成了彼此的依靠，阿婆頗感欣慰。

時間一晃，過了七年。

不出所料，正如靖芷所說，檀仙寨的那幾個人不再找玥兮的麻煩。玥兮沒興緻結朋交友，隻和靖芷還有小紅馬“相依為命”，極其平靜地在檀仙寨度過了七個春秋。

在這裡住的習慣後，玥兮覺得檀仙寨也沒想象中的糟糕，傍山依水，阡陌交通，鄉野小路，别有一番韻味，她也對此地漸生好感。

***

四月五的微風拂過寨子整齊劃一的屋檐，拂過石幽山參差交錯的蒼翠樹葉，天色碧藍如洗，萬裡無雲，恍若天神特意布下的一塊蔚藍琉璃鏡。

“這次的測驗，是考驗大家對自己手中武器的用法，亦是考驗各位的悟性，其任務是找出一塊特别的石頭。石頭的特别之處，在于觸之者身心放松，食之者靈氣大漲，還可消滅疤痕。當然，靈石的功能可能遠不止此，各位，要是能第一時間找出這塊石頭，便可第一時間受益。”

二十位檀仙寨初級弟子站如松地聽着沅長老的命令。五年前他們還在寨子内跟着沅爺爺學着修行法術，現在他們也到了實地考驗自身修行成果的時刻。

“這石幽山，地勢複雜，廣闊險峻，途中必會遇到古怪鳥獸大蟲之類，大家要多加防範才是。”

檀仙寨坐落于石幽山旁，石幽山内部雖波詭雲谲，但其外圍卻有為數不多的秀麗景觀。山林有出沒頻繁的各獸種，檀仙寨有百年靈氣屏障守護，是以寨子内部并不會出現危險。

“再者，此次為大家的安全，各位可以找一個搭檔，以便互幫互助。記住，隻能找一個，當然亦可獨行。時辰不得超出一日。好了，孩子們，就地解散吧。”沅爺爺一揮手，輕踏入空中，便像一縷煙般消失無影。

其他人早已顯現各自鑄造的法器，渡入靈力，都躍躍欲試準備大顯身手。

玥兮毫無修行天賦，甚至能力仿佛比别人差上一截，其他人一日内學完的法術，玥兮需要徹夜苦修才有可能趕上他們的進度。

她也曾悶悶不平地問阿婆，為什麼自己無論如何努力也還是落後，阿婆始終都用“隻希望你平安快樂”理由搪塞過去。

如此一來二來，玥兮也對自己和其他事物越發無所要求，越發平平淡淡。

靖芷卻開始不安，“玥兮，這麼小一塊靈石一看就不好找，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玥兮朝着山林裡走去，“等會兒不被山林猛獸吃了才是關鍵。”

暖風如水，日光如雨，透過火紅的楓葉灑下碎影斑駁。

現在的形勢看上去不差，至少風景宜人，玥兮有一瞬間想躺在這裡睡覺的沖動，至少野獸不會在這裡出沒，而且以自己那一點實力，其他人肯定搶先找到靈石，她還不如不去冒這個險。

靖芷怔怔地看着玥兮打了一個大哈欠，又怕又焦慮，“玥兮你清醒清醒，這石幽山裡都是真野實獸，沅爺爺這次測驗并非兒戲！”

玥兮擺擺手，“知道知道，我們一起走就是了。”

她們步行了半柱香時間，驚詫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流了很多汗，仿佛被密閉于一個室内，且除她們的腳步聲外，四周安靜的離奇。

天空逐漸被烏黑的雲層浸染，白色的迷霧将節節樹根籠罩，一時間兩人像是方向感盡失，各自緩緩駐足。

“玥兮，這裡怎麼像是變了一個模樣？”靖芷警惕地拽了拽玥兮的袖口。看眼前這陣勢，似有一種猛獸即将出沒的壓迫感，耳鳴嗡嗡，令人恍覺喘不過氣。

玥兮拉住靖芷的手，轉過身準備逃，大叫道：“我們原路返回，跑到哪是哪！”

剛邁出一步，遠處傳來了隐隐約約的狼嚎聲，随之地面微微震動。

靖芷被吓得臉色鐵青，死死地抓着玥兮的手臂，聲音顫抖，“玥兮，會不會是大蟲？趁現在它還沒過來，我們趕緊逃吧……我還不想死……”

沉悶的一聲“嘭”響，這力道明顯比之前加重了，她們聞聲驚地拔腿而逃，此時的迷霧不但無消散，反而愈加的濃重，讓她們什麼都看不見了。

蓦地，一襲紅色衣裳從上空降落，“嚯”的一下牢牢地包住玥兮的上半身。

玥兮瞬間吓出冷汗，習慣性地拔出腰間的短劍，猛地向上一揮——那件衣裳輕飄飄地“躲”開了，繼而往空中飄去，如水中蜉蝣，輕飄如薄絲。

她正眼望那紅裳，上面許多刀槍劍戟劃過的破痕，血漬點點，黯淡無光。

“玥、玥兮，這裡、這裡太詭異了，要不我們開、心底傳音報告沅爺爺……棄……”靖芷已是被恐吓得語無倫次了。

玥兮打斷她：“等等。”她半眯着眼，盯着空中毫無原委飄來的一件紅衣裳。

那件衣裳褴褛卻神秘，似乎是用時過久而色調顯得暗淡，加之白色迷霧重重，畫面委實詭異。

嗷嗚——

驚天動地的嚎叫如同巨大的威力讓樹枝劇烈晃動，沙沙響聲不絕于耳。

靖芷大叫數聲，已全然亂了陣腳，耐不住恐懼，拔腿便跑，直接消失在白色霧團中，瞬間沒了蹤影。

“靖芷你要去哪！”

玥兮心急地大喊，眼見白霧間冒出一隻狼爪來，聽聞着壓人肺腑的沉悶的低吟，她已顧不得那麼多，拔腿躲在了一顆樹後。

又是一聲巨大的狼嚎，唬的玥兮急急捂住耳朵，感到肺腑即将被震碎。

察覺周圍被一巨大陰影覆蓋，玥兮微微探頭一看，是一隻身長約三十尺的巨獸。

它身上的毛是赤紅的錐形尖刺，眼裡泛着兇狠的紅光，長嘴獠牙，強大的氣場，壓得她呼吸困難，四肢發軟。

兇煞的目光登時直直地向玥兮這邊射來，她慌張地縮回腦袋，屏氣不敢發聲。

身後又好像沒了聲響，那一團陰影好像在頃刻間消失了——玥兮便微微放松了心神，繼續探頭一看，果真什麼都沒有了。

玥兮松了口氣，正要邁出第一步時，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牢牢地壓在了她的腳後跟，玥兮瞬間被翻倒在地，繼而直直地被那巨獸拖走！

她痛呼一聲，驚慌失措地向後看，隻見那隻龐大猛獸的尖銳的錐形羽毛不知何時長得如此之長，足以環住她的腳踝将她擒住。玥兮的下颌突然間被地上的一塊凸起的石塊撞到，撞的她疼痛欲裂。

玥兮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艱難地拔出腰間短劍，往它身上一刺——一聲嘹亮的嚎鳴，巨獸猛地将她向四周一甩，玥兮瞬間被重重地摔在了樹根上。

她疼得發出一陣悶哼，喘着氣，扶着樹艱難地站起來，眼見着那匹巨獸朝這邊飛奔而來，她雙手攥緊短劍，鼓足了所有勇氣，朝巨獸奔去——不料那巨獸又發出一聲比之前更響的嚎鳴，如一層巨大的波将她直直地反摔回去。

短劍脫離了玥兮的手，此刻再拿是來不及了，巨獸已向她步步逼近。

玥兮惶恐至極，已無力氣站起，便在心裡默念咒語，手裡便發出了微弱的青光。以她的微弱的凡仙之力，是抵不過這強大的魔獸之力的，但拼個你死我活總比坐以待斃好，當她擡手對巨獸施法時，巨獸直接牢牢地咬住了她的左臂！

冰冷，痙攣，麻木，火辣……萬感集于一身是瀕死的劇痛，玥兮狠狠地咬緊牙關，試圖将自己的手臂脫離它的血盆大口，那巨獸卻将她的手臂往下一劃，在她的左手臂上留下了三道又紅又深的疤痕。

又是一陣萬感雜陳的痛，排山倒海，摧枯拉朽。

玥兮癱軟在地上，渾渾噩噩中發現巨獸再次向自己撲來，她便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喪命于此了，腦海裡便浮現出一大片自己對親友長輩們的遺言。

玥兮閉上了眼，一顆冰涼淚水從眼尾流下，等待死神降臨時，卻未再次感受到那種難忍之感，便半睜開眼艱難地擡頭一看——又是那一件熟悉的褴褛的紅色衣裳，它似乎散發着一股強大又神秘的力量，使這一匹磨牙吮血的巨獸瞬間癫狂又瞬間萎蔫，最終，巨獸受不住這股力量，倉皇逃跑。

眼前一片迷離惝恍，玥兮頭一裁地，眼一閉，什麼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