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煦突然回神,下意識地轉頭,直直對上了一雙溫柔的眉眼。他的心一顫,險些就要陷進那溫柔裡。
他很快移開視線,看到了默天琛手肘邊打開的罐裝啤酒。
他似乎……很久沒喝酒了。
餘光掃向那壇桃花酒,他問:“還有杯子嗎?”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默天琛又進廚房洗了個相似的玻璃杯。水浸潤過的玻璃杯在燈光的照耀下更顯清澈,他輕輕把杯子放到他們中間,問他:“啤酒?”
楊煦搖了搖頭,說:“我不喝啤酒。”
默天琛扭開了桃花酒的瓶蓋,白酒的香味卷着些花香從瓶口逸出,仿佛又勾起了腦海裡的什麼回憶。
他猛地想起,當時遊戲裡的味道采樣,好像用的就是這個牌子的酒。
淺粉的酒水漲過杯子的一半,沒見楊煦喊“停”,他便索性倒到了八分滿才收手。
他就是想看看楊煦的酒量如何。
楊煦看上去倒是淡定,拿起杯子悠哉悠哉地喝着酒。他主動把杯子湊到他的杯旁,楊煦便輕輕與他碰杯。
清脆的聲音響起,酒水輕晃,恍惚間,似又有桃花瓣從眼前飄落,飄過兩人眼前,落進楊煦杯裡。
客廳的喧嚣似乎離他們很遠,默天琛不急不緩地喝着自己的酒,一雙黑色的眼睛則片刻不離楊煦。一杯酒下肚,楊煦又給自己添了一杯。他也不阻止,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他。
也不知是這空調溫度太高,還是頭頂的燈照得人熱,等到第二杯喝完,楊煦的臉頰紅了。
然後是第三杯。
這玻璃杯不算小,桃花酒的酒精度數比默天琛手裡的啤酒還要高些,楊煦喝得有些快,再拿起酒瓶時,默天琛開始擔心起來。
怕不是已經醉了……
從瓶口流出的酒斷了線,又滴下幾滴,徹底宣告酒水已盡。
“沒了?子琛……”楊煦放下酒瓶轉身,不知為何腳下一滑——
失重的感覺一閃而過,隻剩心髒撲通作響。
“阿煦!”耳邊緊張短促的聲音蓋過了心跳,再回過神時,眼前是帶着些香氣的亞麻色毛衣。
酒是醒了大半,楊煦的膝蓋被椅子撞得發麻,腳踝也因為崴在搭腳處而隐隐傳來酸痛感覺。
“天琛……”好似一聲歎息,默天琛的心一顫,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楊煦撐着眼前人的手臂起身坐回座位,小心翼翼地往大廳瞟。
他們還在唱着耳熟能詳的歌,似乎沒人注意到這裡的情況。
他将眼鏡扶好,一邊收回自己發痛的腳,一邊低聲說:“謝謝。”
“你……沒事吧?”默天琛百感交集,隻幹巴巴地道出這麼一句話。
“嗯,沒事。”楊煦推了推杯子,一手扶着大腿說,“可以幫我倒杯水嗎?謝謝。”
默天琛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拿過杯子從高腳凳下來。将杯子沖洗好,默天琛為他倒了杯水。
楊煦偷偷揉着自己的膝蓋,見默天琛回來,連忙停了手,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他又小聲道了謝,原以為冰涼的玻璃杯入手卻是溫熱,入口更是溫度适宜,一杯下去,微微發脹的胃都舒服許多。
默天琛的視線掃過楊煦藏在吧台下的腿,大抵也猜出他撞到了哪裡。
“這倒和……楊輕煦很像。”默天琛忽然想到,“應該……沒事吧?”明明應該直接問出口,他竟開始猶豫起來。
他應該做些什麼?他能做些什麼?他……會被拒絕嗎?
默天琛看着桌子發呆,這些問題幾乎侵占了他的所有思緒,卻不知道該從何處解決。
兩人似有默契地沉默,絕口不提剛才發生的事。
時間久了,膝蓋和腳上的疼痛也緩解了許多。楊煦小心翼翼地看向默天琛,突然覺得他思考的樣子很像那個人……他搖了搖頭,把這想法甩出腦海。
不知道要聊什麼,楊煦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二十一時五十分。
楊煦有些不安,他還沒有這麼晚不回家過。“天琛。”想歸家的欲望強烈,話一出口楊煦又有些後悔。見默天琛回神,他又不得不選擇說下去。“你……”能不能送我回去?
“我……”兩個人的聲音相撞,默天琛話音一頓,擡眼發現楊煦在等着他說完,心裡悸動的同時硬着頭皮繼續說道:“我送你上去休息吧?”
這也不算什麼糟糕的主意,楊煦看了看還在興頭上的同事們,輕輕點了點頭。
默天琛扶着他從高腳凳上下來。腳落地時微微脹痛,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楊煦心裡松了口氣。他們慢慢繞過廚房,順着牆邊的夜燈走到樓梯口時,默天琛突然問他:“會疼麼?”
他腳步一頓,搖了搖頭。“不疼。”
兩人一起上到二樓,默天琛引着他到房間門口,先一步開了門。
房間内的燈光自動亮起,空調口開始送風,衛生間門口的中央空調面闆根據室内外溫度和濕度自動調整數值,藍色背光在經過時亮起,在他們離開後又很快熄滅。
房間出乎意料地大,房間設計的靈感像是取自酒店。除去一張大床,房間裡有着連楊煦公寓裡都沒實現的三分離衛生間,大衣櫃幾乎與衛生間等長,更别提三星以上酒店标配的大尺寸電視機、可坐可躺的沙發,與之相配的茶幾,甚至還放下了一套辦公桌椅和小書櫃,真可謂是一應俱全。
别墅每周會有人打掃,平日無人時便關着門窗,幾月未來也見不到什麼灰塵。
楊煦大抵能猜到這隻是間客房,但見到這架勢多少有點局促。
“希崖有時也會帶人過來玩,你不用緊張。”默天琛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在他一旁說道。
楊煦看向鋪得整齊的被褥,默天琛怕他是有什麼潔癖,又連忙解釋:“東西都換過、都消過毒的。”
扶着床坐下,楊煦朝默天琛笑了笑,“謝謝你,天琛。”
默天琛不好意思地回了個笑,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他從衣櫃下層的抽屜裡提出一個小藥箱,放到床頭櫃上。
“常用藥物裡面都有,”他蹲下身去問他,“傷到哪裡了,可以看看嗎?”
“沒傷到哪裡,你不用這樣……”楊煦将腳往床底收了收,想扶默天琛起來。
好在默天琛沒有堅持,他松了口氣。眼前的人站了起來,指了指藥箱,“我就在對面房間,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
說完又覺得這個提議不妥,默天琛補充了一句,“還是打電話給我吧。”
楊煦點了點頭,看着默天琛往外走,直接往後一倒,任憑自己“陷進”柔軟的被子裡,膝蓋的傷跟着一抽。
小磕小碰早已成了習慣,這點痛感還不能引起楊煦的注意。
“睡在這裡……也不錯。”楊煦這麼想到。
默天琛确認了空調面闆的溫度設置,回到床邊看到了躺在床上無比放松的楊煦。他本還想交代些什麼,環顧房間後又覺得沒什麼可說的。
“那……晚安?”
喝了酒昏昏欲睡的楊煦才反應過來房間裡還有個人,但他實在不想起,于是翻了個身,閉上眼睛軟綿綿地回了一句,“晚安。”
還是怕他就會這樣睡着,默天琛走到門口的腳步又轉了回來。他輕輕拍了拍楊煦的肩膀,猶豫着要不要把他身下的被子扯出來。
楊煦迷茫地轉過身,眼睛才睜開一條縫,就聽見有人說:“你這樣睡會感冒……”
燈光變得有些刺眼,他揉着眼睛坐起來,被“排擠”在眉上的眼鏡被人小心地扶住,低低的一聲又傳進他的耳朵:“别動。”
他停了動作。
鏡腿從耳後抽離,楊煦突然想到,他和默天琛的距離……是不是很近?
他緩緩睜開眼,眼前模糊的隻看到那件亞麻色毛衣的一角。
默天琛把眼鏡輕輕放在床頭櫃上,轉頭對上了楊煦的眼睛。沒了眼鏡的遮擋,他發覺這雙眼竟清澈如水,一眼就能望到映在眼底的自己。心髒仿佛漏跳一拍,大腦的語言系統也跟着卡殼,默天琛突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總是盯着别人看并不禮貌,但默天琛控制不住自己。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隻剩下眼裡的這個人。
他突然想到,墨子琛果然是喜歡他的。
隻是如今,他的眼裡變得隻剩下了他。
有什麼欲望湧上心頭,他卻下意識地想回避。默天琛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偏頭時視線又掃過床頭黑色的燈光控制面闆。
為了方便和防止任何光線影響睡眠,面闆還是采用的最原始和普通的開關設計。想找個理由盡快離開,他問楊煦:“如果要睡覺,我幫你把燈關了。”
坐在床上的楊煦點了點頭,看着他把其他的燈關閉,隻留了床頭櫃上的一盞射燈。
昏黃的燈光讓氣氛變得暧昧,黑暗之中,被光芒照射到的兩個人像是隔絕在世界之外,單獨的“結界”裡隻有近在咫尺的對方,伸手……就能将對方帶到床上。
“記得蓋好被子,好好休息。”默天琛低着頭不敢多看楊煦一眼,匆匆交代了一句就離開了。
耳邊強烈的心髒聲蓋過了腳步聲,踏出房間的一瞬間,外面的溫度讓他瞬間清醒。他輕輕地關上門,站在黑色的門前,逐漸平靜下來。
心跳聲不再喧嚣,可他的思緒卻好像還陷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不想知道那是因為什麼感情而産生的欲望,更不想思考他剛剛到底想做什麼。
行為有些偏離自己的控制,他隻能歸咎于酒後沖動。
就如……那時在桃源島回應楊輕煦的那個吻。
所以再在房間裡待下去,他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