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裡映出他的身影，戴着眼鏡穿着現代服裝的楊煦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先專注于眼前。

此情可待成追憶。墨子琛也好，默天琛也罷，有些問題，時間終會給他一個答案。

雖然這麼想着，但他仍是夜夜回到那個世界，宛如在經曆着無限輪回。

楊煦堅持着在工作室打卡上班，每晚又會準時開啟直播，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的大腦，期望着有一天可以迎來新的夢境，得到一場好夢。

他每周五都會依約走進心理咨詢室，看上去似是能坦然地面對夢裡出現的每件事。然而，不管是曾經經曆過的，還是他的其他臆想，他都能對着時晴講述出每個夢境裡墨子琛的細節……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乃至他身上穿的每一件衣服，佩戴的不同的首飾。

他甚至懷疑，接受的心理咨詢到底有沒有用。

聽了他的困惑後，時晴提議暫停一段時間的心理咨詢，楊煦思忖片刻，點頭同意了。

冰箱上挂着的日曆從十一月翻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一日，金陵遊戲動漫展确認将于元旦舉辦。同日，青鳥工作室在各大社交平台宣布《蓬洲紀事錄：浪子無心》的參展決定。此次參展會在攤位設立試玩區，公布遊戲的序章内容，收集玩家建議以評估目前的設計方向是否正确。為了盡可能地在這一篇章吸引玩家，楊煦的工作從“監工”和“輔助”變成了更直接的試玩。

建立遊戲角色後，他操縱着主角完成任務，探索地圖，試圖在遊戲中尋找出明顯的bug，并對其中的一些玩法設計提出自己的意見。

十二月二十三日，周五，《蓬洲紀事錄：浪子無心》序章與第一章鏡頭及劇情設計、校正基本完成，部分玩法、畫面及其他設計還需進一步優化。

這周恰逢西方的平安夜和聖誕節，工作室忙活半月，也算提前慶祝元旦跨年，希崖索性提議趁着這個時機出去團建一次。

工作室裡就職的年輕人居多，能得到公費放松的機會自然是舉雙手贊同。

“今天默總買單，想吃什麼随便提！”希崖一拍默天琛肩膀，對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子們問道：“所以你們都想吃什麼？”

“壽司？”柳曦婷問李雲璐。

“啊，我有點想試試那個新開的自助。”她們身後的原畫師江淺淺湊過來說。

“可是那個很貴吧……”李雲璐一臉為難。

“哎呀，反正不用你們買單，想那麼多幹什麼？”希崖走到她們面前，詢問後面的人，“那就去吃自助呗？”

“可以可以。”難得休息的程序猿和程序媛們商量後一緻也同意了這個方案，“所以在哪集合？”

好幾雙眼睛齊齊看向江淺淺。江淺淺手足無措地掏出手機飛快地查詢地址，商家顯示的地址欄上有個熟悉的名稱。“百貨大樓？”

“行，那就百貨大樓門口見！”希崖朝他們揮了揮手，看着他們轉身出門，轉頭問默天琛：“坐你的車？”

默天琛察覺到身旁的楊煦一直默不作聲，低頭問他：“你呢？”

“嗯？”楊煦終于意識到默天琛在問他，剛想開口，希崖就抱着他的肩倚了過來。

“阿煦通勤都是公交，還是坐我們的車去吧！”

呼出的熱氣吹過耳旁，楊煦偏頭，盡可能避開了希崖的靠近。“嗯……嗯，好。”

希崖放開他，又伸手拍了拍默天琛的肩膀：“哎呀，你又不是墨子琛，闆着個臉作什麼？”

墨子琛……

楊煦觀察着默天琛的臉色，果然不太好。

話一出口，希崖猛然想起這裡還有一個對墨子琛“念念不忘”的人，連忙閉嘴，小心地看向楊煦。楊煦看上去倒是坦然，甚至嘴角帶笑地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快走快走，再不走路可堵了！”一邊承受着默天琛的鋒利眼神，希崖笑嘻嘻地推着楊煦的後背往前走，一邊問他，“有落東西嗎，衣服什麼的都帶了嗎？今天風怪大的。”

被推着往前走了幾步，楊煦回頭找人，視線很快捕捉到了那個穿着黑色風衣的身影。看到默天琛有好好跟着他們，他總算放下心來，“今天的風确實很大……倒是你，穿那麼少不冷嗎？”

“這你就不用擔心，我身體可好了！”

兩人說着說着進了電梯，默天琛隻是默默地看着他們相談甚歡，沒有一點加入的打算。一進電梯，他也是縮到有按鈕的那個角落，幫忙按下樓層和開關門鍵。

隻是到了負一層停車場，默天琛先出了電梯，搶在希崖之前開了副駕駛的門。

他沒說話，楊煦看了看已經打開後車門的希崖，有些受寵若驚，“我坐後面就好……”

希崖還沒關門，挑眉看着默天琛。默天琛握緊車把，垂眸說道：“沒事，就坐前面吧。”

楊煦不好再推辭，低頭坐了進去。默天琛擠進副駕駛還想幫他系安全帶，楊煦又是一驚，連忙接過安全帶在座椅另一邊摸索着位置。

默天琛很快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室，見楊煦還沒系好安全帶，伸手指了指座椅靠後的搭扣。

“哒”的一聲，扣子完美與搭扣結合的同時，楊煦也松了口氣。

身後傳來笑聲，希崖抱臂靠在椅背，玩笑道：“沒想到阿煦還有那麼笨拙的時候。”

楊煦轉頭幹笑了兩聲，轉回頭瞥過默天琛掃過指紋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啟動汽車。

路口等紅燈時，楊煦偷偷用餘光打量着開車的默天琛，心裡想的卻是：“還挺……賞心悅目的。”

金陵百貨大樓是舊時代遺留下來的地标建築，位于市中心最繁華的地帶。好在今日工作室下班得早，不然他們三個在路上堵一小時也不一定能順利到達。

過了幾個紅綠燈，就能看到窗前那棟屹立路邊的盒式建築。百貨大樓雖建築風格老式，但每年都有專門維護，今日通身還利用全息投影技術裝飾了許多聖誕禮品，氣氛十足。想來在此處新開的自助餐也便宜不到哪裡去。

汽車駛過大樓，在下一個路口右轉，經過自動卡口進入地下停車場。

入口處的标牌指引寫道：“本停車場僅支持自動駕駛操作，請前往就近臨時停車位停車。預約取車請掃描二維碼。”角落則是一個大型保險公司的圖标，圖标後跟着一行小字：“金陵百貨大樓停車場意外賠付由長安保險公司提供”。

他們在入口電梯旁的臨時車位停下，“滴”的一聲，頂上的顯示器顯示出車輛信息，車内的車載顯示屏也切換成停車場傳來的停車位信息。默天琛點擊确認，車輛自動熄火，車載屏界面切換成外界天氣與溫度：“穿衣指數：毛衣、開衫、大衣等過渡服裝，商城外請添加衣物。”

楊煦對這類高檔車（或許）的車機功能全無概念，看到這些貼心功能是陌生又好奇。默天琛剛解開安全帶，楊煦身旁的車門就被打開了，他轉頭一眼就看到扶着車門的希崖笑嘻嘻地說：“阿煦，請！”

聽到動靜，默天琛開門的手一頓，轉身按下副駕駛的搭扣，幫楊煦解了胸前的安全帶。

楊煦低聲說了句“謝謝”，默天琛一愣，下意識地吐出一句“沒關系”。

他看着楊煦小心翼翼地下車，默天琛也跟着拉開車門離開。等三個人到了電梯前，黑色的車自動離開車位，往停車場内部駛去。希崖按下電梯上行按鈕，等電梯從七樓降下，默天琛站在楊煦身後低頭看他。

停車場裡異常安靜，希崖天南地北地扯了幾句，楊煦一一點頭應和。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楊煦似乎和希崖的關系更好了……

默天琛想到楊煦面對他時總是不自然的沉默，多少有些嫉妒希崖。

明明是他先認識他的。

他想要搶在希崖之前和楊煦站在一起，但他似乎不太會照顧人。

因為每次……楊煦的反應都很僵硬。

還不如楊煦直播間裡那個幾乎每次都會打賞的“淮夷”，至少淮夷在楊煦心裡是獨一無二的榜一老闆。而他和楊煦之間，始終隔着一個“墨子琛”。

“阿煦啊阿煦，你能不能回頭……透過那個人，看我一眼？”

真是奢望。

默天琛跟着他們進了電梯，再次守在了按鈕邊上。

電梯很快到一樓，不少人守在電梯門口。他長按開門，等希崖和楊煦出去，才放開按着按鈕的手，逆着人流擠了出來。

默天琛一眼就瞧見了站在不遠處等他的楊煦和希崖。希崖低着頭在手機上敲字，楊煦則在打量着周邊的店面，見到他的身影，他的視線很快從商店标牌收回，落在他的身上。

“他們在D口，走這邊。”希崖放下手機，見默天琛沒落下，拉起楊煦的手就走。

希崖步子邁的又大又快，楊煦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楊煦不自在地皺了皺眉，但他不好意思在這種情況下甩開希崖的手，便隻能回頭，一雙琥珀色眼睛在找準焦點後落在了身後快步走着的默天琛身上。

就像是在向他求救。

商城的人多了起來，路過形形色色的團體和情侶，希崖很快看到了江淺淺他們。

許久沒鍛煉的楊煦跟得吃力，誰知旁邊突然蹿出一個小孩從他們身前跑過

希崖猛地停下腳步。沒反應過來的楊煦打了個趔趗，向前倒去。

糟了！

左手被拽得生疼，楊煦腦海裡飛速閃過摔下去的未來情景，有人抓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拉了回來。

似是有白發從眼前略過，他擡眼，對上的卻是一雙黑色的眼眸。

是天琛。

“沒事吧？”默天琛擔憂地問他。

希崖的眼神兇狠地掃向那個已經站在父母邊被吓到的罪魁禍首，他轉頭也焦急地問：“阿煦，你沒事吧？”

“我沒事。”楊煦搖了搖頭。手臂上的力道被默默撤去，在江淺淺他們趕過來之前，楊煦小聲提醒：“希崖，手。”

希崖像是剛剛反應過來，飛快地松了手，在他們圍過來時還往後退了一小步。

“這小孩突然跑出來也太吓人了，楊煦，你沒事吧？”江淺淺将她手上的包背在肩上，關心道。

“我沒事。”楊煦看了看他們，确定人都到齊，說，“我們還是先去店裡吧。”

李雲璐指了指立在扶梯旁的廣告招牌。“我們剛剛看了一下，應該就在六樓。”

“那走吧，回頭人多不好排位。”不想在這裡多浪費時間，默天琛說。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上了扶梯，在後排的楊煦隔着衣服揉了揉自己被抓得發熱的手腕。他前面的希崖在和編劇柳曦婷相談甚歡，楊煦扶着欄杆随便往下看了看，跟着他們出扶梯又上扶梯。

從六樓的扶梯出來一眼就能看到那家江淺淺說的海鮮烤肉自助，九個人聚在前台，前面的人主動讓出了一條道。默天琛見狀主動上前與服務員交涉，拿出手機付錢。服務員引導他們去座位，默天琛特意跟在了最後面，和楊煦走在了一起。

九個人正好分成三桌，一桌程序員，一桌劇本和原畫設計，剩下三個湊一起，坐在了女孩子們對面。認好桌号，希崖帶着楊煦與其他人一同去拿菜，默天琛則選擇留下看包。現在店裡人還不算太多，但程序員們幾乎人手一個筆記本，曦婷她們也帶着平闆之類的電子産品，還是要有人在比較好。

坐了下來，默天琛拿出手機拔通了默新典的電話。

“哥，今天我和希崖不過來了。”通知完，默新典問了他們在哪裡吃飯後挂了電話。擡頭，楊煦端着兩杯飲料回來，他放下杯子問他：“你要喝什麼？”楊煦回憶了一會兒，報出了一串飲料名字。

默天琛掃了一眼桌上的飲料，也猜到了他喝的是什麼：“就奶茶吧。”

這裡的奶茶和果茶都有專人現做，入口的口感和味道和外面流行的幾家奶茶店十分相似，小料都有标注品牌自由添加。走回飲料區，楊煦猶豫片刻，還是拿了杯純奶茶。路過水果區的時候順道還拿了些小番茄。

再回來時，桌上擺滿不少成品和半成品肉類。默天琛脫了大衣在烤肉，給牛排翻了個面後從一桌盤子裡騰出空間放奶茶和小番茄。希崖則是跟在他後面拿回兩籃生菜，在楊煦旁邊坐下後低頭問他：“還有想吃的麼？”

楊煦仔細看了看桌上擺的東西，伸手拿了個小番茄塞進嘴裡，“先這樣吧。”吃完這個，他又拿了一個。

默天琛将烤好的牛排放在一旁的空盤上，夾生肉的時候順道将裝小番茄的盤子放到了楊煦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