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舜跪下的瞬間,楊輕煦慌張地後退了一步。他深吸了兩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才沒有立刻轉身離開。
“我不懂你的意思,”楊輕煦聽見自己這麼說,“你既然知道這種感情不被允許,為何還要說出來?”
“我覺得就算不能與師尊在一起,能讓師尊知道徒兒的心意也是好的。更何況,我們也不能一直是師徒的。”他也不會就這樣一直待在蓬洲。
漆舜說得坦然,卻是把他以後的時間都算計了進去,楊輕煦心底發毛,急忙想着應對之策。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想要藏書樓的門牌,我給你便是。”
他側身欲從身邊灌木中取下一片枯葉,漆舜突然攀上了他的手。楊輕煦指尖一抖,枯葉便掉落在了地上。
“師尊,我想要的不是這個。”
“放肆!”楊輕煦将他的手用力甩開,再擡頭,三位弟子出現在了不遠處。他身體一僵,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
是他的三位徒弟。楊輕煦的視線一一從他們身上掃過,在觸碰到先禾的瞬間,先禾忽地轉身離開。
“欸,二師兄!”
他的動作迅速,清晖隻來得及在他身後喊了一句,但見先禾腳步不停,毫無猶豫,跨出去的腳終究是收了回來。
清晖這一嗓子将漆舜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隻是在楊輕煦身體僵住之時意識到了有事發生,不曾想是因為被人看見。他微微低頭,做出一副無辜樣子,看着楊輕煦下擺的眼神卻是深邃。
葉潛也不知道先禾為何會突然離開,漆舜也跪的蹊跷,他頓時有些頭痛。他帶着清晖先朝師父行了一禮,一邊小心觀察着師父臉色,問道:“師父,小師弟這是……做了什麼錯事嗎?”
楊輕煦一瞥跪着的漆舜,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對漆舜說:“你便與我去桃源島解釋吧!”他又看向葉潛:“至于你們二人,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是。”雖是對楊輕煦的決定感到疑惑,葉潛還是帶着清晖退到了一邊。楊輕煦擡手掐了一個劍訣,翠竹劍垂直浮現于眼前。他手一揮,劍便調轉方向,直指漆舜咽喉。
若不這麼做,他怕漆舜中途就不顧一切對他下手。
他隻要露出一絲破綻,恐怕就會被漆舜得寸進尺,再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隻是他好像忘了,他還沒有給漆舜一個明确的拒絕。去碼頭的石階上隻有他們二人,跟在他身後的漆舜沒再遮掩什麼,曾經埋藏的欲望赤裸裸地出現在眼中。
他已無所顧忌,甚至想以此為壓力逼楊輕煦就範。
楊輕煦卻像是沒有感受到他的絲毫冒犯,冷漠地将他推上鲲之翼,挾着人到了桃源島。
穿過小路,柳暗花明,楊輕煦果見先禾跪在竹屋之前。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先禾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見到漆舜身側威脅他的翠竹劍還有些吃驚。
楊輕煦一步一步走到了他身旁,看着竹屋問道:“你可得到你想要的答複了?”
先禾一驚,不知楊輕煦竟然知曉他心意。但他還是看向那扇緊閉的門,一聲不吭。
他本就話少,不願回答也是楊輕煦意料之中。楊輕煦歎了口氣,道:“你鬧得這般,究竟是為了什麼?”
先禾還是沉默。
沒得師尊注意,漆舜忽然跪下,在地上磕了個響頭,擲地有聲道:“我自知思想不純,玷污了師尊這等有如皎潔明月之人物,漆舜在此特請離島,以全師尊盛名。”
漆舜的話打了楊輕煦個措手不及,他愈發不能理解這話中的含義,隻在心底快速盤算了一下日期。
離伐魔之役尚還五月有餘,他目的沒能達到,怎會甘心在此刻離島?
這話好像處處都是陷阱,楊輕煦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
竹屋之内安靜,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自作主張成全漆舜。但島上規矩不可廢,他說:“你既然有此想法,我便成全你。四個月之後,你無需參加試煉便可與其他人一起離島。離開之後,永不能踏進蓬洲半步!”
得此處理結果,先禾還有些難以置信。在他眼裡,漆舜對楊輕煦的感情莫名深刻。他稍加注意就能發現,隻要楊輕煦不在,漆舜看着楊輕煦的眼神總是那麼赤裸裸的。他對這樣的感情也難以理解,先不說島規本就不許師徒□□,這樣的同性戀情無論在哪裡都得不到祝福,漆舜能夠一次次地表露心意,他便覺得楊輕煦對自己的徒弟也是這般。
至少……沒有明着拒絕他。先禾這麼想到。
“師尊!”漆舜倏地抓住楊輕煦的長袖,喊道:“你可願與我一同離開?”
“你還真是癡心妄想。”楊輕煦扯過袖子,試圖從漆舜手裡扯出來。
但漆舜抓得更緊了。“我是真的心悅師尊!”
楊輕煦的心情竟然十分平靜,敢在竹屋面前坦言:“可這與我何幹?先不論蓬洲舊規,我一心向桃源,又怎會對你動心?”
他以為這樣就能明确拒絕漆舜,卻見漆舜眼中閃過冷意,很快又裝出一副無辜深情的表情,聲淚俱下:“我雖與師尊相伴時間不長,但始終陪在師尊左右。桃源島主仍在閉關,師尊為何不能考慮考慮我?”
楊輕煦輕笑,說:“我道你是癡心妄想,沒想到你還能不知廉恥地說出這種話。我與師兄的關系豈容你置喙?先禾,你就算厭我恨我,也不應該誤會我和這人的關系。”
先禾無言以對,隻死死地盯着緊閉的竹門,極為希望裡面的人能出來主持此事。最好……可以将兩人的關系敲定,再将他們逐出蓬洲。
這樣,他才可以……
先禾沒再想下去,耳邊又傳來楊輕煦的聲音:“今日也無其他事了,你暫且先回去吧。”
說罷,先禾擡頭看了他一眼。
先禾目光堅定,楊輕煦默默在心裡歎氣。
這孩子……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不撞南牆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