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書樓存放的《蓬洲名事》所記載,蓬洲第一任島主乃是自大陸而來,代皇帝求取仙丹的凡人。後幾任島主雖與大陸少有往來,但還是将島主帶來的大陸風俗代代傳承了下去。再加上還有不時飄上來的外門人帶進信息,如今島上的節日習慣竟與大陸相差無幾。
但各任島主還是會不定期更改島上規矩,以盡可能達到内外門和諧相處的目的。
在此上元佳節,内外門得以互通往來。燈市會自午後開始建設,到了夜晚,島上衆人或在燈市賞燈猜謎,或是四散在島上各處燃燈許願。燈市上挂着的燈樣除了常見的小動物,還有過海浪、帆船甚至草藥樣子。也有對陣法感興趣的弟子制了圓燈提于手上,燈上繪制着熒光陣法,于路中行走十分顯眼。若有人喜歡他手中的燈還可與之交換,說不準能促成一段姻緣。
這一日夜,蓬洲島上燈火通明。為了散心,楊輕煦難得沒在桃源島上陪着墨子琛,而是與何洛、南宮薰一同在燈市裡閑逛。
外門衆人将村中布置得極為耀眼,還學着大陸園林設置出不少曲折小路,增添樂趣。楊輕煦行在其中,一轉頭就不見姐妹二人。
被形狀各異的暖黃燈籠迷了眼,他在原地四下尋了尋,路過的人穿着相似的衣服,腰上挂着的腰牌卻是清一色的青玉浪牌。面前又是一道分岔路口,楊輕煦思忖片刻,決定放棄尋人,先往前走去。
忽聽到身後有人吟詩一句:“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楊輕煦停下了腳步。
“你這詩興大發啊!”另一人聲音熟悉,楊輕煦卻不敢回頭相認。
“哪裡哪裡,我不過是背了些大陸詩人寫的詩句罷了!”那人說。
“是嗎,還有其他的嗎?一起背來給師兄聽聽?”
“這……還真沒有了。”
兩人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楊輕煦正欲擡腳離開,那人在他身後喚了聲:“師尊?”
另一人似是被吓到,連忙收斂了臉上笑意,恭敬地道了聲:“師父。”
楊輕煦隻得轉過身來,露出往日的親近笑容,說:“原來是你們。”
“師父怎會來此?”清晖行至楊輕煦面前,與他一同往前走着。
“我……來此一觀。”
“師父竟還有此興趣。”清晖訝異。
習慣了清晖的調侃,楊輕煦也不覺得生氣。“怎麼,隻許你們玩樂,不許我這個師父參觀一番?”
“哎,徒兒不過是有些好奇……”
看着前面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漆舜心裡泛出陣陣酸澀和不爽。他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們,不再掩飾自己的野心,一雙眼睛如獵鷹看到獵物一般看着楊輕煦的背影。楊輕煦如芒在背,更不敢回頭。
直到花燈之中出現了熟悉之人的身影,楊輕煦如見救星,快步上前,先向何洛和南宮薰道了歉。
“你這是去哪裡了?”他身旁的徒弟們朝她行禮,何洛也隻點頭示意,“還以為你又抛下我們逃去桃源島了!”
楊輕煦有時都要懷疑,清晖的牙尖嘴利是不是向何洛所學。他眼神躲閃,想要避開這個話題,嘴上卻回了句:“逃?師妹這句實在言重了。若是師妹願意在這上元佳節去看望大師兄,師兄一定十分高興。”
話一出口,楊輕煦又開始後悔,生怕何洛又說出什麼話來嗆自己。
果然,何洛說:“也不知道大師兄是因為見到我們而高興,還是因為見到了某個人。”不過她仍是決定要和楊輕煦去趟桃源島,還順手捎帶上了外門攤架上挂着的圓形如月的花燈。
于是五人就這麼一起回到了内門,坐上了蓬洲主島的鲲之翼。除了楊輕煦,其他四人都帶着燈,就連漆舜都随手買了盞兔子燈。
竹屋前的樹上很快就挂上了四盞形态各異、不同顔色的花燈,楊輕煦光是看着就哭笑不得。等他們挂好後,他才領着衆人拜見蓬萊島主。
竹屋内依舊沒有什麼動靜,大家識趣地準備離開。楊輕煦不好意思當着徒弟們的面留宿桃源,隻能和他們先回丹炎島,另做打算。
楊輕煦甚至親自将他們送回到院落前。漆舜本想找個借口留住楊輕煦,但他離開得果斷又迅速,讓他即将脫口而出的“師尊”二字生生卡在喉嚨口,心中更覺煩悶和憋屈。
“師弟?”清晖見漆舜始終看着楊輕煦的背影,心情不佳,便開口問道,“怎麼,你是有事想和師父說?”
“不,我沒事。”漆舜一瞥清晖,轉身走到了自己房前,留下清晖一人在外,不知自己是怎麼惹惱了漆舜。
今夜在分岔路口衆多的燈市上都能遇見漆舜,楊輕煦不知道是運氣太差還是他命中注定就有這麼一劫。
這劫數真是如影随形,漆舜當時看過來的視線讓他現在都還覺得如芒在背。
他匆匆回到了晚楓榭,洗去了一身不适感覺,穿着新衣伴着身上的皂角香氣去了桃源島。
一腳踏上桃源島的土地,聞到撲面而來的花香,楊輕煦頓時心曠神怡起來。
他已決心在此過夜,便從空間法器中翻出之前塞進去的搖椅,坐在屋前。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半開的竹窗,他猛地想起自己似乎許久沒有換過窗前的桃花了。楊輕煦連忙起身上前察看,果見瓶中桃花枯萎,頓感失望。
他重新換了花枝,又站在竹窗外往屋内看了許久,才低着頭躺回搖椅之上。
視線越過屋檐落在遠處星星點點的夜空,今日是正月十五,他細細一盤算,下個月淩飛就要來蓬洲傳旨了。
他還記得那日先對上淩飛的正是漆舜,他已不想糾結當時的漆舜為何出現在那裡,就算是改變了因果,下個月的事情恐怕也會重演。
門中事務像是永遠做不完,楊輕煦滿懷焦慮地等到了二月廿五。他比平時還要早些時候去了長系屋處理事務。一月過去,他們總算将過年休息時期積攢的那些外門來信和内門事折一一看過回複。就算他加緊時間處理這些滞留事務,等到達書有“蓬洲有信”的牌坊下,淩飛已經出現在了山頂。
他心髒幾乎漏跳一拍,連忙禦劍至淩飛身旁,又匆匆下劍,向着淩飛恭敬地行了一禮:“三太子遠道而來,楊某有失遠迎,還望三太子恕罪。”
“怎麼又是你,”淩飛将手中長槍收起,皺着眉道,“墨子琛是死了嗎?”
“師兄尚在閉關,太子若有要事,楊某可代為通傳。”楊輕煦依舊如上一世般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