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的血幾乎從床上蔓延到了地上。楊輕煦雙手被縛,忍着羞恥感讓姑娘幫他收拾好一切,隻能在最後道了聲謝。
姑娘驚訝地看着他,伸手為他拉好被子才帶着東西離開。
他如今靈力無用,如同砧闆上的魚任人宰割。他從蓬洲帶來的衣服被姑娘小心翼翼地脫下,又整齊疊放在了一旁的矮櫃上。原本月白色的衣服染上了斑斑血迹,甚至難以辨認出原來的花樣。壓在衣服上的,是屬于他的銀鑲白玉卷浪牌。
他的鼻子頓時酸脹起來。楊輕煦閉上眼睛,試圖不去想那些委屈之事。
可越是告誡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越是清晰地出現在腦海裡,一樁樁一件件、如同夢魇纏繞着他。
“師兄……子琛……”他帶着哭腔低低念道,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飛快地滑入鬓中。楊輕煦偏過頭去遮掩住那條淚痕,不願意讓任何人見到,盡管這裡空無一人。
悲恸如潮水般漸漸褪去,疲憊上湧,吞噬了他的哀傷情緒。他生出了什麼都不管的想法,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直至意識徹底沉入黑暗。
許是過了一日,又許是過了幾刻鐘,再次睜眼,楊輕煦的眼前還是那個人。
楊輕煦與其說是在看他,不如說是在看他手中的白玉牌。見他醒了,漆舜問道:“今日師尊還是不肯幫我嗎?”
楊輕煦收回視線,說:“癡心妄想。”
聽到他說這出這個詞,漆舜不怒反笑。他拿着玉牌貼上楊輕煦的臉,逼得他睜開了眼。“我,癡心妄想?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誰在癡心妄想!”
楊輕煦躲閃着他的視線,漆舜湊上前去,伏在他的耳邊說:“師尊如今,還想着你的師兄嗎?”
楊輕煦一驚,扭過頭去。
漆舜索性貼着他的耳朵,重複了一遍:“你還想和你的師兄在一起嗎?”他突然扯下楊輕煦身上的被子,昨日留下的痕迹頓時出現在他眼中。“看看師尊現在的身體……啧,你還好意思見島主嗎?”
楊輕煦閉上眼,似乎這樣就能聽不到漆舜的聲音。他的耳根灼熱,身體卻因吹進來的風起了涼意。楊輕煦想要藏起自己的身體,但隻要輕輕一動,那些還沒好的傷處就牽扯作痛,讓他更加無地自容。
“師尊還是從了我吧!”漆舜看着他的逐漸蜷縮的身體,笑了出來。
“不……我不會……”楊輕煦搖了搖頭,“我不會告訴你。”
漆舜眼底一沉,将他面朝牆壁的臉掰了過來。“看來,昨天給師尊的教訓還不夠多!”
傷口再次裂開,楊輕煦緊咬嘴唇,不肯洩露一聲音。胸前氣血翻湧,他強忍着,卻還是有血翻滾而上,從唇邊溢出。
在自己的期望之下,楊輕煦終究暈了過去。
自楊輕煦被漆舜帶走後,南宮薰每日都要抽出時間前往桃源島。但無論她怎麼說、怎麼求,竹屋裡的人都沒有一點動靜。
窗前的桃花早已枯萎,恐怕除了他沒有人會在意。
七日都無功而返,何洛終于按捺不住,親自去了桃源島。
“楊輕煦被人欺辱帶走,你身為島主還不打算接管島内事務嗎?”何洛在台階下折了一枝桃花,往竹屋扔去。
桃花碰到結界就被彈回,落在地面。何洛看着躺在地上的桃枝,面無表情地說:“原來,你對楊輕煦的感情不過如此,虧他對你一往情深,為了你甘願承擔島主之責。”
“想來他這些年的鞠躬盡瘁不過都是自我感動罷了,我看他早就應該放下這段感情娶妻生子,也好過現在被人擄走生死不明。島内事務衆多,隻依靠我和南宮二人實在應接不暇,既然你不願出來,我們隻好放棄楊輕煦,另選丹炎長老了!”
說罷,她轉身準備離開。腳剛往外踏出去,地上的桃花就被風卷了起來,吹到了天上。身後“吱呀”一聲,她回頭,久未見面的人總算出現。何洛松了口氣,不由露出笑來。“何洛參見島主!”
幾乎渾身雪白的人走到她面前,撿起了那枝桃花。他看了半晌,回到窗前,将瓶中枯萎的桃枝換了下來。
他望着桃枝又呆愣片刻,才轉過身來,一言不發地向外走。
花瓣洋洋灑灑落下,如雪般堆積在他白色的發間和肩膀。他也不動手撣去,直到能看見停在碼頭上的鲲之翼,他腳步突然停下了。
跟在他身後的何洛正覺奇怪,就見他召劍,倏地離去。何洛看着那劃過天空的如光身影,又開始煩悶起來。
這人的心思,當真隻有那個人才知曉。
何洛憤懑地走上鲲之翼,略施法術,驅動這外觀如鲸的船離開碼頭,朝主島駛去。
“我怎麼……還在這裡?”
楊輕煦悠悠轉醒,看着那不變的彩繪屋梁有些絕望。
束縛住手的鎖鍊變得長且寬松,他可以自如地活動手臂,隻是還不能離開床。
久睡疲乏,楊輕煦撐起身坐了起來。動作間,體内的傷口不再疼痛,似乎已經愈合。楊輕煦驚喜地調動靈力,卻發現經脈阻滞,仍無法施展法術。
他呆呆地看着掌心,最後失望放下。
“也不知道蓬洲如何了。我走了以後……師妹們處理事務應該很是艱難吧。”楊輕煦低頭想道,忽然瞥到了左手的戒指。“要是有他在,就什麼都能解決。”
“但他……不會因為這種事出關吧!畢竟我對他……也不是那麼重要……”楊輕煦心口犯痛,不由拱起身子,“反正丹炎長老,誰當都可以的……”
“誰當都可以的……”
他捂住胸口,痛到呼吸不暢,大口喘息了好幾回才喘過氣來。心髒陣痛,渾身無力,雖然這裡面也有漆舜為他下藥的緣故,楊輕煦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他的身體已不如往日。
“也不知能支撐多久……”能不能支撐到我再見他一面……
漆舜進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幅場景。他的師尊脆弱,柔美,露出來的半個身子幹淨到看不見之前痕迹,他坐着,似乎是在想些什麼。
“師尊在想什麼?”他湊到楊輕煦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問道,“讓我猜猜,是在想……你的師兄?”
楊輕煦閉上眼睛,不願看他。
“唉,想他有什麼意思?不如想想徒弟吧。師尊睡了三日,我這裡可是想念師尊想得緊。”
三日……
楊輕煦掙紮了一會,沒能從他手下掙開。
“之前是我太粗魯了,傷到了師尊,師尊能不能再給我個機會,讓我帶你共登極樂——”漆舜忽然把他壓在床鋪,鎖鍊如同有生命般向後收束,再次将楊輕煦的手捆在床頭。
看他萬般不樂意的樣子,漆舜道:“隻要師尊肯幫我找出解毒之法,我就放過師尊。”
“是嗎?”楊輕煦淡淡道。
“自然,我保證一定會讓你完好無缺地回到蓬洲。”
楊輕煦自嘲一笑,閉上了嘴,隻待迎接席卷全身的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