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樓嵌于蓬洲主島山中的半陰之面，常年依靠樓内的各種照明陣法維持基本的光源，因而來此尋書的弟子往往還會帶上一兩盞燈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已是傍晚，樓内無人。楊輕煦推開大門，穿過門口的第一道結界走了進去。

書樓正中，海藍色的陣法圍成一個圓柱形結界，圓心之上，漂浮着一筒看上去十分古舊竹簡。他沿着樓梯往上走，直到上了三樓才與竹簡平視。他又繞到了樓梯的另一邊，正對竹簡擡起了左手。

戒指上的琉璃紅光四射，海藍色的結界之上浮現出一行金色的字：“蓬洲島主墨子琛解封”。

結界一瞬散去，隻剩陣法還在樓頂運轉。

竹簡飄至他面前，可見其上書有五個字：蓬洲紀事錄。

捆綁的紅線自動解下，垂在一旁。竹簡緩緩展開，露出了無字的内裡。隻稍待片刻，就有墨字緩緩浮現。

是漆舜的生平及八字，正為楊輕煦所求。

楊輕煦試着推演了一番，竟沒有他想要的結果。他看着漆舜平平無奇的生辰八字，又算了好幾遍，逐漸陷入沉思。

這八字怎麼看都不會像是會吸引魔劍的命格。莫不是，這竹簡有問題？

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蓬洲紀事錄》雖為無字書，實則是像日記一般記錄着蓬洲及其諸島弟子名錄，以及島内掌門及長老職位變遷等島上一切大小事務。據傳，其内有仙家神識，因罪獲封，記載蓬萊仙島之事，以供上天查閱。是以從未有過失誤。

如今他也隻能相信漆舜與春泣确是無關。

楊輕煦揮手收了竹簡，看着竹簡回到陣法中央。陣法邊緣向下迸發出如柱光芒，将竹簡又圈回陣法之中。

書樓有異動。在藥山島的何洛見樓頂藍光閃耀，便知曉是楊輕煦為了今日之事求助《蓬洲紀事錄》。她與南宮薰一同和楊輕煦登上長老之位，數百年來少見此等景象。縱是其他島主在位之時，查看《蓬洲紀事錄》的次數也是寥寥。也不知此次楊輕煦能夠從裡面發現些什麼。

不論如何她都覺得，魔劍春泣出世，必定沒有什麼好事發生。

第二天清晨，楊輕煦特意起了個早，在院前等候漆舜拜見。

這算是丹炎島上他自己定下的規矩：每有新人到來，他便會親自帶着新弟子去蓬洲主島上接受最簡單的禦劍的教學。就算是漆舜執魔劍春泣，也不會為他創下例外。

站在鲲之翼的甲闆上，海風徐徐吹來，楊輕煦好似能從中聞到一絲桃花香氣。

他把漆舜交給了負責教學的試心長老南宮薰，如之前一樣交待了幾句就離開了。

漆舜再見到他時，恰好是課程結束的時候。

時逢正午，内門弟子都來到了蓬萊島圍觀新弟子練劍，還有些人在人群之中指指點點。漆舜的容貌清秀，雖比不上楊輕煦的姣好面容，但也算是島上的一股清流。

一衆對他感興趣的女弟子圍着他問東問西。楊輕煦一出現，圍着他的人牆便都散了去。

恍惚間看到逆光而來的楊輕煦，漆舜仿佛是看到了神仙下凡，一時愣住了。

楊輕煦卻沒有直接找他，而是與南宮薰聊了幾句。他心裡忽地有些别扭，仿佛像楊輕煦這樣如寶石清澈絢麗的男人就應該為他所有才是。

他就快要将楊輕煦看出個窟窿，他的師尊卻始終不察，一直與南宮薰交流着。直到他的身體開始發出抗議，漆舜意識到自己餓了時，在陽光照射下像寶石般閃亮的楊輕煦終于轉身看了他，總算如意料之中的朝他走來。

這區區數步在漆舜眼裡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之長，長到漆舜細細地将楊輕煦的容貌都觀察了一遍，甚至更加堅定了他那想把人藏起來的想法。

他不動聲色地收斂了眼裡就要裸露出的欲望，變回了那個尊敬師長的謙卑模樣。

楊輕煦走到了他面前，他微微低頭，行禮，恭敬道：“師尊。”

借着行禮的機會，他能更近地觀察楊輕煦。

丹炎長老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天生如此。微笑的唇形也讓他看上去是三位長老中最為親和的一個。

楊輕煦點了點頭，說話的聲音輕柔。“今日表現不錯，你應該也餓了，我帶你去食堂。”

漆舜彎了彎身子，道：“勞煩師尊費心。”

“無妨。”楊輕煦輕笑，先一步走在了前面。

這一笑似是激起了漆舜心裡的千層浪。眼看着楊輕煦走遠，漆舜連忙追了上去。

楊輕煦今日着一身廣袖長衫，寬大的海藍色外袍遮住了他的腰肢，漆舜隻得往下看去——衣擺的銀色浪紋随着他的走動仿佛也動了起來。一抹混着彩虹的白色飄過眼前，輕紗似的披帛在楊輕煦身後彎出好看的弧度，細細看來，披帛之上竟是閃着五彩的磷光。

漆舜眼底現出一絲貪婪，許多欲望想法在腦海裡流轉。他中意楊輕煦的樣貌，并自然地覺得他應該要占有他。

丹炎長老親自到了食堂，在食堂吃飯的十來個修行未深的弟子瞬間停筷，擡頭去看那位幹淨閃耀得如同世外仙人的楊輕煦。

他停在了食堂門口，還在腦中肖想師尊的漆舜險些撞了上去。

漆舜不懂楊輕煦為什麼突然停了下來，隻見到自己的師尊站在門口幹想了一陣，葉潛穿過他們身後的門走了進來，朝楊輕煦行了一禮。

“師尊來此吃飯？我本想帶小師弟來此，沒想到師尊親自來了。”

楊輕煦笑着點了點頭，說：“有勞你了。”

葉潛帶着楊輕煦找了個幹淨位置坐下，又帶着漆舜去打了飯菜。回來之時，楊輕煦正看着他們來的方向，雙眼無神，似是在思索着什麼。

這飯菜也是尋常，葉潛已修辟谷，原本可以不來這裡的。他将另一份飯菜擺在了楊輕煦面前，拉着漆舜一同在闆凳坐下。

楊輕煦這才回了神，朝葉潛一笑。他轉而看向漆舜，說：“你以後與你的師兄們一同到這裡用餐便是，我還有些事。”

楊輕煦又看向葉潛，準備将之後帶漆舜的事都交予他。葉潛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楊輕煦放下心來，起身離開。

葉潛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楊輕煦的身影消失良久，卻見漆舜一直盯着門口看，引得幾位來此的師妹頻頻側目，忍不住小聲議論起來。

漆舜的眼神露骨，葉潛以為他對這些藥山島上師妹們有什麼非分之想，連忙将人喚醒，道：“師弟，别怪師兄我沒有提醒你，藥山島的師妹們最是難惹，你可要注意些。”

漆舜這才收斂神情，乖巧道：“多謝師兄提醒，我知道了。”

葉潛松了口氣，又說了說其餘二島的風格習俗。見漆舜似乎興緻缺缺，葉潛漸漸閉上了嘴。

漆舜還在想他的師尊。

他昨日在溫泉旁匆匆一瞥，還未看得清楚明白就被楊輕煦發現，着實可惜。這也使得他對楊輕煦衣袍下的那副身體更加好奇。

吃過午飯，他跟着葉潛回到丹炎島。午休過後，按照島上傳統，楊輕煦會親自指導他入門丹道。

漆舜早早等在了煉丹的廣場。已到葉潛說的時刻，他擡頭望天，又認了認不遠處石晷上的時間，還是不見楊輕煦的身影。

他耐着性子等了近一刻鐘，才看到一個藍白身影翩然落下，正落在離他五步之遙之處。

漆舜連忙起身朝楊輕煦行了禮。

楊輕煦應下，率先坐在了丹爐旁的矮凳上。他擡手一揮，術法典籍便自架上飛來，落在了漆舜身旁。

楊輕煦拿起最上面的《聞香丹方·初篇》，翻開第一頁，對照着丹爐為他細細講解。陽過透過丹房頂的紗幔灑在楊輕煦的發間，仙人染塵，無比溫柔。

耳邊的身影悅耳動聽，漆舜想，他選了一個好師父。雖然楊輕煦不如蓬萊島主那般修為高強，但也不妨礙他在這裡達到自己的目的。

除此之外……

聽聞蓬萊島主如海底冰魄，也不知姿色性情比起丹炎長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