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敗的老宅内,身形修長的男人孤身而立,垂眼靜靜看着跌坐在地面略有些狼狽的雲姝。
那雙眼無波無瀾,帶着幾分不解與悲憫。
“門外便是回府的馬車,側門也有家丁守着,很安全。”
“可是……”雲姝難受得有些喘不過氣。
“行了。”岑祁并未給她再開口的機會,眉心微蹙,眼中閃過些許不耐,但目光在看到她手腕上镯子的時候,又柔和了幾分,終究是歎了口氣,上前将她扶起,“我會安排好的,阿姝不必害怕,我去去就回。”
雲姝低頭沉默着平複自己的呼吸,也不敢再犟,終是輕輕嗯了一聲,由着他撒手闊步離開。
天色暗了下來,今夜無月,整座老宅僅有方才岑祁在牌位前點的燭光輕輕晃動着,除此之外,其他地方皆被黑暗無聲地蔓延,無法視物。
淡淡的腥味兒和腐朽的氣息充斥在雲姝的鼻尖,她從昏暗的光暈下站起身,回頭又進了祠堂。
一陣寒風從破掉的窗口鑽進來,吹得燭火忽明忽暗,似下一刻便要徹底熄滅了般。
雲姝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一般,跑過去用自己的身子擋住風,想要令火苗穩定下來。
可這裡實在太破,風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終究是滅掉了一支燭,隻在半空留下一縷白煙。
“父親……”雲姝借着僅剩的一支燭看向牌位,下意識伸出手。
岑祁的父親,那便也是她的父親,隻是……
她想了想,終究是沒有碰那支燭。
今日是祭奠過世的公婆,她身為兒媳怎可擅自拿走香燭?
她收回手,眸光閃了閃,轉身望向黑漆漆的門外,躊躇許久,終是一咬牙,擡腳出門。
死寂無光的夜色下,雲姝循着記憶快步往來時的位置走,視線不及,其他感官更甚。
那淡淡的腐朽和血腥味似乎愈發濃郁,周遭細小的聲音被無限放大,黑暗中的一切未知令她心裡發毛。
饒是如此,她也并未停下。
隻是她覺得胸口的位置很疼,窒息感愈發清晰,終是沒撐住,于空蕩破敗的院中跌倒在地。
喘不過氣……
雲姝眼眶通紅,臉蛋濕漉漉的,張着嘴大口呼吸着。
可一瞬間,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靜得可怕,她眼中的不安褪去,僅剩迷惘。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片段,眼下的情形在好多年前,似乎發生過。
漆黑漏風的破廟,一望無際黑壓壓的樹林,呼嘯的風聲和遠處野獸的嘶吼聲……
一幕幕在她腦海中炸開。
可再多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為何?這是她所經曆過的?
可她怎沒有半分記憶?
“夫人?夫人!”
一道急切的聲音将雲姝的思緒拉回,她雙眼逐漸恢複神采,怔怔擡眸看向眼前的車夫。
周遭的聲音又逐漸恢複,仿佛方才隻是她的幻覺。
“夫人?您可還好?”
雲姝垂下眸子,苦笑一聲:“我無礙,走罷。”
“是。”車夫小心翼翼地看着雲姝,直到将她平穩送回岑府才松了一口氣。
方才雲姝的狀況看起來很不對勁,若是這人折在了他的手上,那他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側門緩緩合上,他轉身摸了摸馬兒的頭:“任務完成,咱們也走喽!”
—
春華苑。
屋内,雲姝躺在榻上,眉心緊蹙雙目緊閉,額間滿是細汗,已然沒了意識。
芙蕖去請大夫了,隻朝顔守在榻邊,急得哭了出來。
這麼些年雲姝身子都極其小心地調養,每月的藥按時服用,從未懈怠,已然許久未曾發病了,怎麼今日出去了一趟就……
朝顔擦了擦眼淚,又擰幹帕子,輕輕替雲姝拭去汗珠。
方才岑祁忽然離開的事兒,車夫提起過,光是想想也明白雲姝發病究竟是何緣由。
将雲姝一人丢在那麼破的老宅,也虧他做得出來!
朝顔正在心裡暗罵着岑祁畜生不如的行徑,便聽屋外響起芙蕖的聲音:“大夫來了!”
聽言,她忙起身放好床榻的紗簾,隻将雲姝的一隻手拉出來,蓋上手帕。
大夫神色凝重地把着脈,半晌才起身道:“夫人隻是受了驚吓,老夫為夫人開一副方子,連着用幾日調養調養即可。”
“隻是,夫人還是盡量避免情緒有太大的波動。”
芙蕖蹙了蹙眉,雖不太明白,但還是點頭:“如此便多謝了,您這邊請。”
“诶,好。”
芙蕖領着大夫出了門,朝顔神色卻還是沒輕松分毫。
顯然這個大夫看出了什麼,但不知其根源無法對症下藥,還是得去尋從前為雲姝看病的大夫才是。
芙蕖很快回來,看向床榻上的身影,又看了看憂心的朝顔,上前輕輕拍着她的肩:“不必擔心,我已吩咐廚房根據方子煎藥了,夫人調養幾日便好。”
“那主君呢?”朝顔垂眼問。
“什麼?”芙蕖明顯一愣。
朝顔深吸一口氣:“夫人今日那麼期待跟主君一同出府,離開時還好好的,回來便成了這樣。”
她頓了頓,終是咽不下這口氣:“主君為何要将夫人一人丢在老宅?明明夫人才是他的妻,那明陽公主就那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