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為何忽然生氣?
待進屋坐下,朝顔忙起身替她斟了一杯茶:“夫人可是累着了?”
“嗯,今兒個一直困乏,似惹了主君不快。”
雲姝頗為困惑,她終是不明白自己何處惹惱了岑祁,姑且便當做是因為困乏罷。
可他也太粗魯了些,跌倒在地很疼的。
她掀開衣袖瞧了瞧,手肘的位置已有些許烏青,在白皙細嫩的肌膚上尤為顯眼。
“這是怎麼弄的?”朝顔吓了一跳,手足無措地望了望屋外,神色頗為擔憂。
若是在昨日,她還能去院中捧一捧雪來給雲姝敷一下,可這會兒雪都化了,她便沒了主意。
“無妨,不過是摔了一下。”雲姝将衣袖整理好,歎了一口氣,“主君當真是喜怒無常,往後做事都需得謹慎。”
“是。”朝顔抿抿唇,大緻猜到了幾分,并未多言。
屋内靜了片刻,雲姝忽然問道:“近日,恒王那兒沒有消息?”
“沒……”朝顔搖搖頭,抿唇道,“夫人當時将恒王應付了過去,若他當真遣人過來讓夫人做事,夫人做還是不做?”
“那要看看,是什麼事。”雲姝看了朝顔一眼,笑道,“你當知道,夫婦一體,主君若是出事,我也亦然,若恒王想讓我做的是會傷害到主君的事情,我斷不會做。”
朝顔若有所思地颔首:“奴婢明白了。”
“對了,奴婢今日聽聞……”說着,朝顔頓了頓,似是在遲疑着什麼。
雲姝擡眼瞧她:“怎麼?說不得?”
“聽聞主君近段時日并非在宮中留宿,而是在忙着處理水患,還去了一趟清河縣和柳河縣。”
話音落下,雲姝眼睫輕顫,本了無波瀾的眼中帶上了淡淡的笑意。
那也就是說,他是因着當真有公務在身才未回府,并非是因為明陽公主而留在宮中。
這是好事兒。
雲姝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就這事兒有甚可猶豫的?”
“還有。”朝顔歎了口氣,“主君奉聖命,将那兩縣縣令上下百口人都殺了,當着一衆縣民的面,當時縣民哭喊着為縣令一家求情,主君也無動于衷。”
“今日一早此事便在京都傳開了,大家夥兒都說主君是……奸佞,蠱惑聖心陷害忠良。”
聞言,雲姝面上的神色僵了幾分:“不可胡說。”
朝顔垂下腦袋,噤了聲。
他昨夜回府時确是風塵仆仆,傳喚她去主院時已然收拾妥當,她并未察覺出什麼。
此時知曉此事,想想倒有些後背發涼。
昨夜碰她的那雙手,剛斬殺過上百條人命嗎?
一時間,她臉色有些發白。
今日岑祁亦是陰晴不定,一隻手曾在她脖頸處停留,他當時在想什麼?
在想,要如何擰斷她的脖子嗎?
思及此處,雲姝隻覺後背發涼,抿了一口熱茶,這心才漸漸平穩下來。
都說伴君如伴虎,她現下跟在岑祁身邊,竟也會有種命不久矣的無力感。
作為聖上的寵臣,他随時随地都可以殺了她,沒有任何負擔,亦不用負任何責任。
哪怕此婚事是聖上欽定,最多也就罰俸,于他并無影響。
随時随地,她都有可能溺死在這深宅大院,死得悄無聲息。
“夫人,您怎麼了?”見雲姝臉色不好,朝顔眉心蹙起。
雲姝回過神來,搖搖頭:“無事,今日早些歇息,明日随主君回雲府。”
-
翌日,雲姝一早便起來梳妝打扮,本還憂心岑祁會将此事忘了,沒成想她還未收拾妥當,那邊兒便已派了人來催促。
當她趕到岑府大門時,門前已然停着那輛熟悉的馬車,車頭挂着的穗子随風輕輕晃動着。
好似她帶着玉牌趕來那日,馬車也是這樣靜靜停着。
當時她不過是一個五品官員家中的女眷,無足輕重,如今卻已成了岑府的女主人,大安尊貴的首輔夫人。
思緒至此,她莫名有些感慨。
“夫人。”
一道聲音拉回了雲姝的思緒。
衛钏拱拱手,“主君在輿内等您許久了。”
“好。”雲姝颔首上了馬車,掀開簾子便見岑祁端坐在輿内合着眼,
她抿了下唇,放輕動作在他側邊坐下:“夫君久等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除此之外再未開口說什麼。
車轱辘的聲音響起,馬車慢慢往雲府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