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皮時,分割皮肉連接處。”就着白亦箫另一隻手仍提着魚皮,她緩慢地推刀前行,拇指指腹順着力道一不留神便溜進了手下人的掌心,還未如何使力,輕蹭兩下便感到白亦箫緊握刀的手腕一抖,僵在半途再不聽從她的力道挪動絲毫。
“我明白了。”白亦箫不動如山道。
尚晚青恬淡的目光洋洋徜過眼前早已透出酡紅的耳際,并且順着這抹可疑的绯色一路往下流轉至黑巾上方的小段脖頸。
她不動聲色地收回握在白亦箫手腕上的手,改為撐在白亦箫身側的案邊。暗昧的眸光幽沉沉地遊移在眼前如冷瓷般的後頸上,開口道:“你很讨厭我?”溫聲細語中語調微含落寞。
“是。”白亦箫道。
“為什麼?”尚晚青牽起唇角,聲調哀懇又低兩分。
“口蜜腹劍,面是心非。有多少人被你愚弄真心?”白亦箫淡聲道。
白亦箫背對着她,尚晚青緊盯着白亦箫如玉髓般的耳垂,腦海裡浮現的卻是眼前人胸前嚴絲合縫的領口。
“我對你一片真心。”尚晚青擡手輕輕捂住自己的左胸,感受到手下沉緩的跳動,而每想到白亦箫的領口下移一寸,心跳就加快一分。
“臉不紅心不跳的真心?”白亦箫微揚下颔,向後側頭。
尚晚青擡眼對上目光,稍稍傾斜上身,嗢道:“我的心究竟如何,你還感受不到嗎?”
白亦箫的肩背在觸及軟綿的一刹那如同被滾油燙到似的抽身跳開,面上少有的愠怒:“再不正經,你自己來。”
尚晚青好整以暇地立在案邊,表情顯得有些無辜。
似笑不笑的眼直喇喇地看得白亦箫心底又升騰起一陣躁意,煩悶當頭正想撂手一走了之,掃眼瞥過她的傷處,未及躊躇便決定斂了怒意重拾魚刀。
這回尚晚青不再戲弄人,待魚皮褪下便自發道:“剔骨後沖洗魚身,用布巾吸去水分。”
白亦箫洗淨污血後掀開帕子,将潔白的魚身抖出,尚晚青也調好了蘸料。
白亦箫鼻尖微動,斜眼道:“這是什麼?”
“主料白蔻粉增香去腥,輔以為數不多的其它香辛料。”尚晚青攪拌均勻,湊近輕嗅,“一切從簡,可惜少了秋油和芥子。”
白亦箫忽有所感擡頭上眺,未幾尚晚青聽頭頂一人喊道:“你…你居然又回來了。”
“又?”魏長面驚奇道。
白亦箫解釋:“之前來尋你未果。”
“你來得巧。”尚晚青認出此人正是幾日前她受困聚義寨,指引她捷徑前往黑獄的人。
魏長面看看無動于衷的尚晚青,又看向白亦箫,目含惋惜輕歎:“還是你好。隻可惜…”
“可惜什麼?”白亦箫側頭道。
“可惜你并非長運翹楚,也不…”魏長面面露糾結,最終咬唇道:“也不福壽綿長。”
白亦箫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我之前算的卦都是騙你的?”魏長面訝然。
“是。”白亦箫回味,“畢竟我向來運氣平平。”
“……你跟我來。”魏長面沉默片刻,把白亦箫拉到角落。
“來得巧,什麼意思?”那人趴在欄外神情困惑,“你上次讓我改投别寨,是不是…是不是你早知道有今天。”他環視破敗的四周,想起日前這女子勸他離開的神情,不禁有些脊背發涼。
“你未聽我言,現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尚晚青和悅道。
那人面色灰敗,“可我,可我斷了條腿啊。寨中幸存之人寥寥無幾,二當家派我來此看守。”
“如此真是苦了你。”尚晚青平淡地寒暄。
“無妨…”那人情态和緩稍感慰藉,忽又想起一事執拗道:“你還沒說來得巧是什麼意思?”
“來得巧麼,不知寨中可有秋油,芥子?”尚晚青道。
那人回想:“秋油…芥子,沒有。”稍即自嘲:“就算之前有,現在也都化為烏有了。”
尚晚青點頭以表知曉,“不過還有冷粉。”他補充道。
“可否勞煩取少許冷粉來?”尚晚青眼睛微亮。
“你要冷粉做什麼?”他目光警惕,“我為什麼要幫你?”
尚晚青尋思片刻,隻道:“興許我能幫你醫好你的腿。”
他神色郁悒地沉聲道:“醫治不好。”
尚晚青溫言哄勸:“興許可以呢?”
那人情緒陡轉激昂,唾沫亂飛地兇狠吼叫:“我的腿是斷了,斷肢!不是脫臼骨折,非要我說明白你才懂麼!”
“我知道。”尚晚青神情溫和,“你的斷肢可還在?”
“你…什麼意思?”他愣住,張着嘴一時未能消化聽見的話,俄而面目駭異哆嗦着唇:“你是說,你的意思是說能,能把我的腿接好?”
“接不接得上,須得試試才知道。”
那人趴在鐵欄外,近乎癫狂地大笑,笑聲戛然而止突然疑心道:“你莫非是故意诓騙我?你在籠裡我在牢外,你怎麼為我接腿?你連為我看診都做不到。”
“看診容易。”尚晚青從衣袖上撚起線頭,抽出一根絲線來,“豈不聞懸絲診脈?”
“至于接腿,你取來冷粉我們便能出來,我出來了,何愁接不了你的腿?”
那人聽後面色嘲諷:“你出來了,二當家正好治我看守不周的罪!”
“欸!”尚晚青喟歎,“你個榆木腦袋。我們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制服笛秋色,哪能容他活蹦亂跳地治你罪?其二,聚義寨已是華屋丘墟,你守在這片丘虛上又有何用?還不如讓我治好你的斷腿,再謀前程,再立功業。”
那人沉默地細細斟酌思量一番,冷硬地試探道:“你發誓出來後會保全我,還接好我的腿?”
尚晚青舉掌道:“我以父母康健,宗族福運起誓,如若違背誓言,父母惡病纏身,宗族衰微凋敝。”
他似是放下心來,點頭道:“那好吧…你等着,我去取冷粉。”
說罷人便爬離了鐵欄外,等到人徹底遠去,塗月眨眼猜疑道:“你真能肉白骨,接斷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