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外,斷肢殘骸的百姓,浮屍遍野的百姓,饑腸辘辘的百姓,難道就是他們口中被捧上神壇的立國之本?
又或者隻是嘴邊挂着,心裡卻還是何不食肉糜的一些僞君子。
于是他提筆,
政之于百姓,似泰山之于鴻毛。百姓之生,重在于糧,百姓之死,重在于災。
帝王于民,不如米糧于倉,帝王之威,不如戰亂于邊,
若要百姓如水君如舟,則要将政傾于百姓而非權貴,要将田歸于百姓而非地主,要将皇權分于百姓而非宦官,
至真至誠,百姓自當為水,載舟而行。
吳南初兒時窮困潦倒,和兄長相依為命,他兒時的苦難歲月裡,看不見朝廷,看不見君王,
朝廷給不了他米,君王給不了他兄長生機,
到處都時權貴的欺壓。
帝王既要百姓,那為何又要那些隻會仗勢欺人,毫無人性可言的權貴?!
不如将權貴削為平民,能者居其位才好。
童年的回憶在腦内翻湧,強烈的屈辱感和自命不凡的孤傲感相互折磨,一把旺火幾乎将吳南初燒的理智全無,他揮灑墨水,比起文章好壞,更像是自己人生的啼血之作。
筆落。
吳南初如夢初醒,黯然倒地,喃喃,
“這新科狀元,我是沒機會了…”
隻怕這篇文章初入人眼,就該葬送了。
許玉安将毛筆擱置在一旁,看着自己手上的文章,忽然有些矯情病犯。
安居樂業,各得其所,一個完美的時代躍至眼前。
可許玉安昨日才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不完美,他看着手下文章皺眉,金玉其表,卻總是缺少點靈魂。
真要說感受,可能就像是自己去别人家做客的時候聊天那樣,有點怼着優點猛誇,對房間裡面的髒東西閉眼不談的意思了。
難道他真有馬屁精的潛質?
許玉安陷入沉思。
說心裡話,許玉安到現在為止心裡依舊有種不真實感,無論是穿越,成為書生還是參加科舉,這些原來生活裡從不會出現的東西給了許玉安強大的虛拟感,甚至于就連現在憑空得來的父母也隻不過有幾年之交罷了。
眼神遊離半晌,
看來得去找一趟莫長安了。
許玉安像一個資深的醫生給自己下了判決書,找莫長安,找這個時代真正帶給他真實感的人。
許玉安沉思片刻,不痛不癢的在文章上加了幾個反面例子。
“交卷!”
不知是不是當初被劫走時下的迷藥太猛,讓他睡得昏天黑地,現在的許玉安甚至覺得自己還有點精神。
前腳剛踏出門框,後腳就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公子——!”
許玉安朝着王爺府方向的腳尖一愣,
“不是說府裡見嗎。怎麼現在就等在外面了?”
劉本眼淚汪汪的将許玉安全身上下都瞧了個遍,看着自家公子這幅明顯在外受了欺負的樣子忍不住嚎啕大哭,引得幾個守在門前的侍衛差點忍不住拔刀。
得,這王爺府今天怕是去不了了。
許玉安趕緊将人拉走,兩個人轉頭向許府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劉本吭吭唧唧的說了很多話。
“嗚嗚…公子這次真是受苦了…都怪我辦事粗心大意…”
“哎,别哭了行不行?爹娘這兩天怎麼樣,沒有因為我累及身體吧?”
“公子說什麼胡話呢。公子受難,最焦心的自然就是老爺夫人,這幾日都沒敢合眼,就等着公子的消息呢。”
許玉安聽到這話心虛的摸了摸鼻尖,默默忏悔了一把自己的戀愛腦。
然後眼神堅定的走進許府的大門,
“爹!娘!你們的兒子回來了!”